20世纪30年代商业银行“资金归农”活动评述

作 者:

作者简介:
刘永祥(1961-),历史学博士,毕业于南开大学历史学院,侧重于中国近现代经济史的研究,现为广东商学院思想理论教学部副教授。广东商学院,广东 广州 510320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家

内容提要:

20世纪30年代前期,一些商业银行面对城乡金融状况的巨大反差和社会呼声,开展了“资金归农”、“救济农村”活动。此次活动之所以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除了外敌入侵、社会动荡及国民党政府忙于内战等社会政治原因外,其直接根源则是农业金融制度的缺失。


期刊代号:F7
分类名称:经济史
复印期号:2007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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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F1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240(2007)03-0190-03

      20世纪30年代,在全社会一片“救济农村”、“复兴农村”的呼唤声中,金融界开展了“资金归农”活动。这项活动一度轰轰烈烈,但实际效果却不尽人意。原因何在?本文试以几家参与较多的商业银行为例,予以评述。

      一、城乡金融状况的巨大反差

      1927年《东方杂志》组织过一次农民生活状况调查的学术活动,出版了《农民状况调查号》。来自全国各地的数十篇调查报告一致认为,中国农村“衰落已达极点”,农民“负债累累”,生活“今不如昔”,“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境”。如在鄂西北农村,“佃农自作农,差不多都要破产”;在湘中,“可怜农夫每年辛辛苦苦挣得来的几粒谷,看看都送到地主和财主家里去了,自己一家还得不了一顿饱食”,若遇灾年,“农民倾家荡产还纳不清所欠的租谷,只得典妻鬻子,或是自尽”;在安徽合肥,“一般的佃农,虽数日一饭,数年一衣,而节下之款,仍不敌亏欠,借债过日,卖妻质子,以填债台,固常事也。”[1]

      金融枯竭是农村破产的主要特征,首先表现为农民负债现象十分普遍。据统计,1933年全国农民负债户数占总农户的62%,其中借款户平均占总户数的56%,借粮户平均占总户数的48%[2]。从地域来看,全国各地农民负债情况有所不同。据中央农业实验所1933年农情报告,西北地区农民负债者最多,借款利息也最高;中部、东部、东南部的借款利息较低,但负债农户也达60%以上;北方及西南两区农民,负债户虽在60%以下,然借款周息几至4分[3]。有学者对1929-1931年间河北定县5个村庄526户农家借贷情况进行调查,结果表明,当地借贷家数1931年比1930年增加33%,比1929年增加78%;借款额1931年比1930年增加42%,比1939年增加133%;年借款次数1931年比1930年增加54%,比1929年增加117%。[4]

      经济进一步恶化,便会出现告贷无门的状况,高利借贷亦不可得,“近年来农民之所苦,实以金融窘迫为最甚。就以(浙江)崇德而论:崇德为蚕桑之区,其利息最高之时,厥在蚕汛初起。当其时养蚕之家,皆须购买蚕种,需要资金者多,年利常达三分左右;今虽给以四分五分之利,亦无贪图高利从事放借之人。”在四川农村,“近年以来,农民贫乏益甚,典当业遂日益萧条。如灌县之当商,认为月利五分,方免亏损;炉县当商,因月利减为三分,竟至停业。农村金融之枯竭盖可窥知。而高利贷之典当业,近因农民破产之加强,失其剥削之对象,亦随之而没落矣。”[5]

      与农村金融枯竭状况相反,城市里则淤积了大量资金。章乃器指出:“近年以还,农产输出减退,而工业品之输入农村,则旦夕滋长,农村入不敷出之结果,现金一味外流,而甚少运回农村之机会。往昔适应于农产季节之金融季节,至是而渐失其作用。”[6]中国银行在其1932年度营业报告中统计了当年各地流入上海的资金数量:“本年由各地流入上海之现金,平均每月六百万元。往年四月,为内地需用现金最繁忙之时期;乃本年竟流入上海二千二百万元,实为向所未有之事。全年输入上海之银元,计八千九百余万元;而输出各地之数,除大连外,不过二千万中元。上海一地,银两库存达一万四千六百七十余万两,较二十年底,增加一倍以上;银元库存达二万二千四百九十二万元,较二十年底,增加五千余万元。”在全国范围内,“农村对于市镇,市镇对于都市,都市对于通商大口,均立于入超地位,现金纷纷流出。”[7]

      针对严重的农村经济危机,人们提出了各种解救方案,大多把金融救济发放视为解决问题的前提条件。如有学者认为,各种救济农村的基本方法,如重新分配土地、减低高额地租、废除苛捐杂税,以及抵制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等,因种种关系,一时难以实施,“在短期内求其能真实办到,并能收得相当成效,以济燃眉者,恐只有救济农村金融之一法”[8]。

      银行业切身感受到“资金归农”的迫切性。中国银行总经理张家璈认为:内地农村破产,与上海金融资本具有密切关系,会危及上海前途。金融界投资困难,存款停滞,势必群趋证卷公债的投机,只能增加恐慌的程度。唯一救济办法,就是上海有资产者立即送钱送入才到内地去。[9]该行呼吁金融界转变营业方针,联合降低存放款利率,转移投资视线,“以集中之资金,散而还诸内地”[7]。章乃器1932年在中国银行演讲时指出,农村金融枯竭固然是很坏的事情,许多资金集中在无组织的上海金融业手里,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没有正当的出路,上海金融业会再掀起投机狂潮。“所以我们为调整全国金融计,固然要设法使金钱流向内地——使输血管的功用恢复;即为上海金融安定计,也得使金钱流向内地。”[10]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以下简称上海银行)同样认识到,之所以出现严重的农村经济危机,“究其原因,则为农民金融之不能流通,故救济农业首在繁荣农村,而繁荣农村之先决问题,则当使资金流入内地。农民生活安定,不感受经济上之压迫,则生产可以改良,工商随之发展,此系全国金融界之整个问题,不仅救济农业而已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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