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教育的直接目的在于培养个人的审美能力和艺术体验的水平,而其更深层的目标则在于通过陶冶情操、提高个体在情感与理性方面的和谐程度,来提升人们的品格,并且以自由超越的审美愉悦将个体带入一个旷达超脱的人生境界。在艺术教育中,艺术成为教育的媒介,施教者与受教者双方在对艺术活动及艺术作品的感受、认识、理解、评价的基础上共同参与教育过程,如此艺术活动与艺术作品成为艺术教育的主要讨论对象和中介因素,艺术教育的直接目的与深层目标都是在此基础上得以完成和实现的。 艺术以其情感性、直观性而直接对应于人的感官,艺术对象都是感官对象,艺术活动则是以人的感官经验为起点的。艺术活动中的感官经验不同于一般的日常生活经验,而是包含着审美意蕴的审美经验。艺术教育中的一个重要课题就是,在共同面对艺术的由施教者和受教者双方参与的活动中,如何能够更加顺畅和完满地实现审美经验的培养和传递过程。或者说,通过对艺术活动与艺术作品的共同关注,施教者如何将内含于艺术品中的审美经验内容,与自己的审美经验心得成功地植入受教者的心灵结构之中,直至内化为受教者自己的经验和能力。总之,艺术感觉与审美经验的培养与传递是艺术教育的核心问题。 一、从艺术与审美的关系看审美经验的功能 审美“aesthetic”一词在鲍姆嘉通那里,指一种感性知觉和感性认识。今天看来,这种感性认识表现为一种对待某些对象的特殊观看角度、注意方式、兴趣或经验,而它所关注的对象主要是艺术作品。审美涉及美、快感、艺术等概念,所以,不妨说审美是这样一种活动,它通过对对象的外观、形式、结构以及从中体现出的和谐关系的观照与感知,感受到一种心理或心灵层面上的快感和精神层面上的愉悦。审美活动的主要对象是艺术品,于是,我们可以这样界定“审美”的概念,它指对事物(特别是艺术作品)的感知和观照,指对它们的观看、倾听和阅读。这其中,感知能力占据着审美活动的重要位置,而感知能力的丧失,在美学家那里则被称为“审美的悲剧”,甚至有人把这种感知能力的丧失比作“瘟疫”。卡尔维诺就曾针对文学作品与人的语言感知力和表达力的关系问题,发表了如下看法:“有时候我觉得有某种瘟疫侵袭了人类最为独特的机能,也就是说,使用词汇的机能。这是一种危害语言的时疫,表现为认识能力和相关性的丧失,表现为随意下笔,把全部表达方式推进一种最平庸、最没有个性、最抽象的公式中去,冲淡意义,顿挫表现力的锋芒,消灭词汇碰撞和新事物迸发出来的火花。”在卡尔维诺看来,克服乃至消灭这种语言瘟疫的利器只能是文学艺术作品,用他的话讲,“文学,很可能只有文学,才能创造出医治这种语言疾病的抗体”①。 鉴于艺术与审美的特殊关系,从艺术品的角度来说,艺术作品由于对应于审美活动,或者说是为审美活动提供了对象,因此说它具有了审美价值,而那种由艺术品所激发出来的,并且能够维持一定强度的感知和观照的经验,就被称为审美经验。在美学家那里,审美经验指人们对所看所听的对象之特征的特殊关注和兴趣,又指一种特殊的心理能力,这种能力可以使主体从对象中发现特有的美。从对象中看到或发现美的这种心理能力,也被称为一种审美的眼光,在这种眼光中,原来平淡无奇的日常景观也会焕发出奇异的美的光彩。正如法国印象派画家从田野里的干草垛上看到了光与色的美妙颤动,而乐此不疲地一画再画。对于罗丹的那句话,我们并不陌生:“所谓大师,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见过的东西,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能够发现出美来”②。 关于审美经验的性质与特征,在美学史上有过不少论述,既有的姆嘉通的感性经验说、柏克的美感经验说,又有康德的审美无利害说、叔本华的审美观照说等等。美国哲学家比尔兹利有关审美经验特性的看法,具有相当的总结性和综合性。他将审美经验的特性概括为:客体的指向性、感受的自由性、超脱的情感性、主动的发现性、完整性③。 客体的指向性是说,审美经验集中于眼前的客体,感知到对象的和谐平衡、恰如其分的组合关系。这是一种直接面对客体的观看,与现象学家的“意向性”概念不谋而合。在现象学理论中,艺术作品被称为意向性客体,它是艺术创作主体与艺术接受主体意识所指向的客体对象,存在于主体意识的活动中,体现了意识与客体的直接对应关系。 感受的自由性是说,审美经验能够把人从日常功利意识中解放出来,达到一种暂时的、由艺术对象所激发的自由状态。这种自由状态与康德强调的审美的非功利与无利害特性是密切相关的。在这种状态下的主体,可以体验到一种轻松感与和谐感。 超脱的情感性是说,在审美经验中,经验主体在情感上与对象拉开一定距离,在投入时保持冷静,在参与时保持疏离,呈现为一种超脱状态,因此,即便面对可怕的东西,主体也会从情感上超越它的威胁。这种情感基调,在奥斯本看来是冷静型的,因为,主体的情感反应尽管由眼前的艺术对象引发,但很少与主体自身的感情经历相混合。 主动的发现性是审美经验的又一特性,它是“一种积极主动地锻炼心智建构能力的感觉,一种遇到潜在冲突性刺激的挑战而竭力要将这些东西协调起来的意识;在看到直觉对象之间与各种意义之间的关系之际,一种神经紧张的状态升华为振奋的情怀,这种感觉(或许是幻想性的)具有理智性”④。主动的发现性在审美经验中体现为一种对知觉对象的高度关注,此时的经验主体的意识和心理比平时更加活跃、更加清醒,因而更具发现力和洞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