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即为易与变,“化”的本意即为变化、转化、转换,是体现天地自然之间,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生态变化与转换,并印记着生命演化、进化及生成性的轨迹。“化”性以“生生”为本,以“和”为质,以“天人合一”为外在的表现,它具有极强的动态性,是“生生”流动的必然过程,所以这是一个极具生态性意味的思维范畴。“化”性作为自然万物与生命存在的“生生”运演及转换,是自然万物间,人与自然间相互依存、互为转换性的思维机制。中国古代人所深度体验的“化”性思维的轨迹实际是呈现太极性、“无”性的思维,是在有与无的生态构合中锻造“生”与“化”而为“化生”的转化机制。老子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老子·第三十七章》)庄子曰:“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生。”(《庄子·至乐》)这就是说,天与地无为而合和,便能够促生万物的生长变化。“化”性思维不仅直指自然天地存在之体,又特别注重了自然与人、物与心的相互依存,并且深刻地展示着自然向人、物向心,以及人向自然、心向物的生态性转化。 一、“太极”与“生生”:“化”性思维与生态本体性 “化”性思维其实是太极思维之“生生”的一个变体。太极思维的本体论意义内涵着深层次的生态意味,其基本的思维脉络在于:探求“生生”之源而体认生命存在的内在机理,在“道”本生“一”中化生阴阳,而又在生成万物之和谐中,由“气”与“和”转换为“一”,由此而演奏生态和谐与循环性的交响曲。这就有同于老子所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第四十二章》)《周易·系辞上》中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化成之道,必然生成并繁育着万物,运演着宇宙自然的无限广大和“生生不息”,“生生不已”以及有序且循环性生命流程,同时也在时间的无时不在和空间的浩渺无垠中促动着生命的创生能力,体现生之又生,创之又创。 “生生”之本是把握太极思维中生态本体论的主脉,也是掌控“化”性思维及转换性的主脉。“生生”的运演节律首先是“无”性的,而“化”性也首先是“无”性的,是无迹的“化”性。“无”作为太极及本体,是“虚”,它无形无体,乃至无迹,但并非“无思无情”,故太极之“无”并不是虚空的,而是润化“生”的那种“无”,是自然而然的本然状态,是无迹可求性的生化之迹。[1] “生”在太极之“无”那里孕育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它不仅能够创生生命,而且是一种无限的、和谐的、循环往复的生命的生成,因此,由“无”促成的生生之源是一种运动化的、创造性的生成。在这里,“生生”起码具有两重含义;其一,是具有实体化特征的生命体,它直视由“无”而生阴阳,阴阳构合而生成的生命体,创化着聚合性的“生”;其二,“生生”指运动化的,不断创制生命体的生成过程,它促合万事万物,又衍生新的万物,以“生”而构筑着万物存在的系统与整体,辐射着发散性的“生”。“生生”的这两个层面融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和谐性的生态循环网络。对于这种生态思维脉络,在老子那里,就是那种以“道”、“气”、“和”三位一体式的,“道生”性的生态生成性循环逻辑,也是由“一”而起,由阴阳转化,由“和”而归的过程。其中的“和”是复杂的,多样形态的,不仅是整体性循环序列的“和”,更是新生的“和”,是不断地、永久性地创生新生的“和”,或者是永恒的“和”。从这种意义上看,“和”既是一个新的“生”,又是“生生”之本及韵律展示。在“一”与“和”的对应及节律性的运演方面,相互间既是同体性的表征,但又不是静止的,而是不断生成与变化的。如果说,以“一”为本,那么“和”更是超越的,是对混沌之“一”的超越,也就是“易”。对于这种“一”与易变性的认同及超越,也表现着古代中国人比较有代表性的那种对生命存在,以及对“生”与“化”的深度理解及体验,并且特别强调了道及万物之易与变作为“化”的机能必须是促生的。庄子曰:“万物化作,萌区有状,盛衰之杀,变化之流也。”(《庄子·天道》)“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庄子·至乐》)这里说的“芒勿”即为“大道”。《列子·天瑞》中说:“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变者,究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这种超越性的路向就是天地自然及万物阴阳的易变之道,即为生生之道,其节律及韵律性的呈现就是“化”,也是“化”之道,即“化生”之道。事实上,“化”之道是“道”、“气”、“和”三位一体式转换的根本之道,“生生之谓易”(《周易·系辞上》),也必然显现“生生之谓化”,以及“化性”的思维脉络。这显然是形成了由生命存在到生命的不断生成的循环,由此而体现出了人与自然的生态造和节律及其化性转换的韵律。 生态的本义应该是指生命之“生”,即生命存在趋向和谐的状态,它表明有了“命”的存在,“生”就具有了活力,同时就可以不断地创生生命的新质。太极思维及“生生”韵律恰好涵盖了生态存在的这两层意义。“生生”作为和谐性的循环网络实际表现了自然与人的共生与互生,它首先是自然的“生生”,亦即作为“乾”与“坤”的合成,创始万物且养成万物,以成就天地的“生化”。《易传·系辞上》中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坤之合而生成男女是指天地创生万物所具有的功能,而由乾始到坤成物则是指天地创生万物的结果。天地人相互构合及“化”性的主要显示物,实际就是通过乾坤、阴阳,乃至于男女之“化”。作为宇宙本体及天地变化的一个大的、总的历程,这种“化”还被称为“大化”,故荀子说:“阴阳大化,风雨博施。”(《荀子·天论》)庄子也称这种“化”为“一化”,庄子云:“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庄子·大宗师》)宇宙万物所维系及其根本性,并且是“一化”所依恃的就是那种本原性的“道”。在这里,“大化”与“一化”的意思是相同的。对于这种“化”的节律性呈现,《吕氏春秋》中有段文字表述得似乎更加流畅,即“万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阴阳。萌芽始震,凝滞以形。形体有处,莫不有声。声出于和,和出于适。和适,先王定乐,由此而生”(《吕氏春秋·大乐》)。《淮南子》中也有这样的话语表述,并特别凸显了由“气”而“化”韵律,即“吐气者施,含气者化,是故阳施阴化”(《淮南子·天文训》)。 天地运行之理,内蕴阴阳和合之理。天地和合,阴阳和合,方可创生万物,繁育万物,这其实即为太极之理,并且是太极“生生”运行的“化性”之理。 二、“道化”与“生化”:“化”性思维与生态生成性 “化”是绝对的,变也是绝对的;既是实在的,也是“虚”性。其“虚”性就在于它需要在不化中显化,在不变中求变,以虚实相间,“有无”相生的转换节律而呈现“道”的体与用,并润化着“道”之本体的运演节律,由此而表现“道化”的形态及特征,以及“化”性的思维特征。 关于这种“道化”,我国五代时的道士谭峭《化书》的开篇有着精彩的描述,书中说:“道之委也,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生而万物所以塞也。道之用,形化气,气化神,神化虚,虚明而万物所以通也。是以古圣人穷通塞之端,得造化之源,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虚实相通是谓大同。故藏之为元精,用之的万灵,含之为太一,放止为太清。”[2] 这种虚实相间、相交及其转化的两个过程的统一,亦即“道”生万物的顺向过程及万物还原于“道”的过程的统一,实际是一个“生生”的演替及循环性序列。谭峭在这里更强调了“道”的“虚”性,即“无”,“道”生于“虚”,又还原于“虚”,这样“虚”就成为“道”的本原形态。但“道”作为万物之本,必须在虚实同体之化中才能显现其本,故“虚实相通是谓大同”。这也就道出了“化”既应该体现“道”的“生生”的演替序列,又必须在虚实相通中构建生命的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