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魔幻现实主义的美学追求是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课题。魔幻现实主义的美学追求,直接影响了中国当代文学题材的选择、艺术形式的创新、思维方式的转变和艺术价值取向的变革。 魔幻现实主义的美学追求主要体现在作家的美学追求目标、美学原则以及实现美学追求的方式上。下面,论者就从目标、原则与方式三个方面,来探讨魔幻现实主义的美学追求。 一、表现民族文化内涵、创建民族文学特色的目标 拉美魔幻现实主义致力于把表现民族文化内涵和创建民族文学特色作为其追求的目标。马尔克斯强调作为具有拉美民族特色的现实主义作家,首先应该对拉美过去的历史以及多民族融合的多元文化要有透彻的了解。科塔萨尔也说拉美小说家应关注自己所属大陆的现实,应具有拉美民族的独立意识,“因为我对拉丁美洲非常感兴趣。我对整个地球都感兴趣,但是作为拉丁美洲人,它是我的大陆。所以从此以后我所写的东西自然应该逐步反映这种历史觉悟。”[1] 221智利作家多诺索更是旗帜鲜明地提出拉美文学要揭示拉丁美洲的特色,这个特色就是要体现它的实质和灵魂,国家的深层以及民族性。[2] 31他反复地申述一位成功作家的创作永远离不开他的民族,离不开他的国家。[2] 85可见,表现拉美民族文化和创建民族文学特色已经成为魔幻现实主义作家的共同追求和自觉的意识。 魔幻现实主义把美学追求目标定格在表现民族文化内涵上,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民族文化的内涵究竟是一种空洞的口号,还是有其具体的内容呢?回答是肯定的。魔幻现实主义所表现的民族文化内涵的内容就是要挖掘民族文化深层的熔岩,充分利用民族文化资源。民族文化深层的熔岩与民族文化资源实际上涉及宽广的内容,主要有民族心理结构(民族情感、民族性格、民族精神等)、民族的历史命运(民族的发展变迁、民族的重大事件与斗争等)、民族的自然风貌和自然地理环境、民族文化(政治经济、伦理道德、教育、神话传说、民风、民俗、民情等)等诸多要素。这一切为文学创作提供了广阔的素材。拉丁美洲的文化传统和民族文化资源十分丰富,并具有各种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和奇特的文化。于是,马尔克斯在他的一系列作品中都反映了这种丰富多彩的混合文化。他毫不掩饰地说道:“加勒比地区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加勒比的历史充满了魔幻色彩。这种魔幻色彩是黑奴从他们的非洲老家带来的,但也是瑞典的、荷兰的和英国的海盗们带来的。”[3] 16马尔克斯的这番话,就是要求拉美作家应把拉美文化特征作为描写的主要内容。他的《百年孤独》借马孔多这个小镇的变化,表现了拉美民族一百多年的发展、变迁史和民族精神。 魔幻现实主义大师卡彭铁尔在《新世纪前夕的拉丁美洲小说》一文中具体地解释了什么是文化。他说:“文化是一种知识的积累,它能使人跨越时空,在两种相似或者相反的现实之间建立联系并通过与另一现实的相似性对某一可能发生在许多世纪之后的现实作出阐释。”[4] 33不论这种定义与词典上的解释是何等的大相径庭,然而他视文化为一种知识积累和资源宝库,这的确不失为一家之言,更重要的是他将文化纳入到跨越时空的范围之中,架设起了过去、现在与未来三者之间的桥梁,指出了历史文化是对未来现实的阐释,是对未来的影响。他呼吁“当新时期的某个拉丁美洲作家能从天天见到的某一民间艺术揭示隐藏在其背后的古老礼祭因素,也是很有文化的表现。”[4] 33在他的眼中,富恩特斯写作的《我们的土地》是一部特别富有文化品味的小说:它是“一部集古典、现代和有史以来西语文化所有关键因素于一身的巨制。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西班牙作家敢承担这样将我们文化的所有因素浓缩在一部作品里的宏伟工程。”[4] 32他对文化小说的赞美溢于言表。为此,他还指出作家在创作文化小说时一定要有政治上的介入。他说拉丁美洲是一个充满暴政、专制和暴君的大陆,在这种环境下,形势迫使拉丁美洲小说家成为政治介入的小说家,小说家不问政治是不可能的。卡彭铁尔从什么是文化,拉美文学应利用何种文化资源以及表现哪些文化内涵都作了较为全面的精辟的阐述。可以说,他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家中第一位深刻论述拉美文化小说的大师。 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多诺索也一再重申要充分利用民族文化资源。在充分利用的过程中,一定要把传统的材料变为某种完全现代的东西。他赞扬、推崇富恩特斯和卡彭铁尔小说创作的独创性。他说“富恩特斯在《最明净的地区》一书中的的确确把目光投向外部、投向社会及社会问题、投向历史和人类学;但是,另一方面,在寻求自我的人生探索方面,他的眼光又转向了内部,投向了正在观察和写作、同时对自己的眼光和作品进行批判的个人。”[2] 32富恩特斯“用一种宇宙的观点来包容所有的社会阶层,墨西哥的全貌,包括她的现在、过去和她的神话、她的斗争,以及从她的西班牙文化和印第安文化,梅斯蒂索文化和美国文化,……在考证了民间音乐、色彩的关系之后,考证了种族、革命、农业、英雄、叛徒之后对于人类学以及对昨天和今天的政治的认识……”[2] 34-35多诺索虽说是在称赞富恩特斯小说描写内容的广博和丰富,但实质上倡导一种拉美文化小说的新模式。他以富恩特斯为例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第一,为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树立一个样板;第二,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小说应涉及的民族文化内容。多诺索读了卡彭铁尔的小说之后,他同样感同身受,他从前熟识的那种小说模式,在《消逝的脚步》面前,“都黯然失色了”。他赞扬道:“在我读卡彭铁尔的这部小说时,我觉得它很吸引人,内容非常丰富”。[2] 35由此可见,丰富性与多样性是构建拉美民族文学的重要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