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3;K825.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5X(2006)04-0107-04 魏源的名著《海国图志》自诞生以来,受到人们的广泛注意,时至今日,仍有许多学者从不同角度不断对其进行研究。魏源是中国近代史上的热点人物之一,《海国图志》又是他继林则徐“睁眼看世界”的重要标志,因此,举凡涉及魏源的论文、专著无不提及《海国图志》,此著作在后人眼中于魏源之重要性可见一斑。然而,即使是这样一部重要著作,虽然研究者众多,仍然有一些细微之处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甚至有误解之处。 对《海国图志》有所了解的学者都知道,这部著作曾有始刊于1842年的50卷本(道光壬寅刊木活字本)、继刊于1847年的60卷本(道光丁未仲夏古微堂镌板)、再刊于1852年的100卷本(咸丰壬子古微堂重刊本)三种内容不断增改的版本。毋庸置疑,从1842年到1852年十年中,《海国图志》的卷数增加了一倍,其内容之修改、材料之增加随处可见。但是集中表现《海国图志》精神的《筹海篇》,除了基于语句通顺、表达准确之目的而做的几处文字删改外,几乎没有其它的改动,然而,这一事实却长期被学界所误解,有些学者认为魏源在50卷本之后的修改中,也多次对这部分内容进行修改,他们的依据是广东近代著名学者陈澧的《书〈海国图志〉后呈张南山先生》①。 陈澧(1810-1882),字兰甫,广东番禺人,长期掌教于广东著名学府学海堂和菊坡精舍,因其读书处曰“东塾”,学者称之为东塾先生②。道光二十七年(1847)魏源来粤之前,陈澧曾作有《书〈海国图志〉后呈张南山先生》一文,据此,朱维铮先生认为,“他是岭南学者中最早对林则徐外交政策持批评态度的,也是最早对魏源《海国图志》进行可行性研究的。”③陈澧写作这篇文章的时候,只刊出了50卷本的《海国图志》,他在文中详细讨论了他认为的《筹海篇》的不足之处。道光丁未(1847)60卷本《海国图志》刊出的那一年,魏源来粤,陈澧曾出示此文与之探讨。因此,包括《清史列传》在内的一些撰述便认定,魏源后来根据陈澧的意见,屡次修改《海国图志》(具体说应是《筹海篇》—笔者注)。 据笔者所见,有下列著述、论文采用了这一观点。 《清史列传·陈澧传》中称“邵阳魏源著《海国图志》初成,中有可议者,澧论辨之。后源至粤,见而大悦,遂与订交并改其书。”④ 李柏荣先生在《魏源师友记》之陈澧条下,所述几与《清史列传》相同:“吾邵魏默深著《海国图志》初成,中有可议者。澧论辨之后,默深至粤,见而大悦,遂与订交并改其书。”⑤ 汪宗衍先生所撰《陈东塾(澧)先生年谱》也认为:“魏源(默深)来粤(1849—笔者注),先生以旧作《书〈海国图志〉后》所说质之,源大悦,遂订交,并屡改其书焉。”⑥ 台湾学者王家俭先生在其《魏源年谱》中有两处提到:“陈氏于先生之说毁誉参半,其论虽多可议之处,然以其说理之深刻明透,态度之谦虚坦诚,实有足多者,故先生后亦虚心受善,而屡改其说焉。”⑦“先生有岭南之游(1847—笔者注)。……又尝与陈澧论学,纵谈《禹贡》,意颇相得。陈氏以昔日与张南山论《海国图志》之文见示,先生读而大悦,遂与订交,其后并依陈氏之意而屡改其书。”⑧ 黄丽镛先生在其同名作《魏源年谱》中也称:“魏源游岭南(1847—笔者注),……访陈澧,陈澧论《海国图志》之是非,魏源大悦,并据之屡改其书。”⑨ 洪九来先生在《有关〈海国图志〉的版本流变问题》一文中也持与上述诸家相同看法,认为魏源在1848年下半年,按捺不住亲眼目睹夷人夷事的心情,乘隙做了历时半年之久的南游。此次南行,魏源的动机有二,其中之一便是拜访了陈澧、张维屏等人,向他们虚心请教,纠正了《海国图志》旧本中不少疏漏之处⑩。 以上著述或论文对魏源根据陈澧的意见对《海国图志》屡做修改一说,都持肯定态度,唯一的不同是在魏源与陈澧见面的时间上有出入。王家俭与黄丽镛两先生认为魏源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在广州见到陈澧,而汪宗衍先生在《陈东塾(澧)先生年谱》中称魏源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来粤,洪九来先生持魏源于道光二十八年下半年(1848)南游的看法。魏源来粤时间的不同,无碍于研究者们见解上的相同,问题在于魏源是否据陈澧的意见修改了《海国图志》?笔者带着这一疑问翻阅了与魏源及《海国图志》有关的原始资料,经过对比研究发现,事实上魏源没有根据陈澧的建议对《海国图志》屡做修改,主要根据可从两方面谈起。 首先,上述六种著述的观点所依据的史料都是陈澧本人所作的《书〈海国图志〉后呈张南山先生》,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史料来源。为了弄清史实真相,我们有必要对陈澧的原文进行仔细考察。 陈澧原文较长,后来的研究者主要依据的是文章最后一段文字:“后数年,魏君来粤。余以此书所说质之(即《书〈梅国图志〉后呈张南山先生》—笔者注)。魏君大悦,遂定交焉,并屡改《海国图志》之书。其虚心受言,殊不可及也!”(11)从陈澧文章的整体叙述风格来看,似乎这一段与文章其它部分不是同一时间所作,《书〈海国图志〉后呈张南山先生》应作于魏源来粤之前,而最后一段从语意上判断,应是补于魏源离粤之后。王家俭、黄丽镛两先生所著同名作《魏源年谱》,均持魏源于1847年游粤、具体月份不详的观点。黄书道魏源此次南行历时半年,是年冬已回到南京(12)。同年,魏源刊出60卷本《海国图志》,此60卷本的改订与陈澧有关系吗?似乎没有。笔者曾查阅国家图书馆藏60卷本《海国图志》,最早的版本为道光丁未仲夏古微堂镌板,道光丁未为道光二十七年(1847),由此可以断定,60卷本的刻印不应迟于1847年夏。换言之,魏源即使在此前已见过陈澧,似乎也不可能急匆匆进行修改后又赶着刻印出版,时间上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