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词典》于2005年6月出版了新的修订本(第5版)(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商务印书馆,2005年。)。这次修订的一个重要变化是在区分词与非词的基础上对所收词作了全面的词类标注,对原有的释义、例句作了全面审视。 对比《现代汉语词典》历次版本,有关词缀,我们注意到两点:一是词缀数量有所增加:2002年增订本标示的前缀只有“阿、老、有”3个,2005年新修订本则增加到6个,新增了“第、非、准”3个;2002年增订本标示的后缀有“边(·bian)、儿、尔(率尔、莞尔而笑)、个(些个)、乎、化、么、家(·jia姑娘家)、价(·jie成天价)、面、然、如、生、头、于、子”16个,2005年新修订本新增了单音节后缀“们(·men)”、“性”(党性、纪律性、创造性等)和双音节后缀“巴巴”、“兮兮”。二是在“后缀”词条下所举的语例与词典正文的相关解释不一致:后缀条举到的例子有“作家、科学家”里的“家”和“党性、阶级性”中的“性”,而在词典正文里,“家(jiā)”和“性”并没有被看成后缀,“家(jiā)”被释为“掌握某种专门学识或从事某种专门活动的人”,举例也有“科学家”的“家”,“性”被释为“在思想、感情等方面的表现”,举例也有“党性”。(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商务印书馆,2002年。) 《现代汉语词典》前后版本所标示的词缀数目的增加和词典本身有关“词缀”定义阐释与相关词条义项解释的不相吻合,反映了词典编者在“词缀”问题上认识的发展和某些方面的举棋不定,也折射出学界对词缀问题认识的分歧与混乱。因此,我们有必要对词缀进行一番检讨探索。本文把讨论的内容限定在前缀、后缀的范围内。 一、学界关于词缀的认识分歧 汉语是典型的词根语,缺乏词的形态变化。现代汉语以双音词为主,双音节合成词又有复合词和派生词的区别。由两个词根构成复合词,是主要构词手段;词缀数量少,以词缀附加于词根之前或之后构成派生词,是次要构词手段。这是人们的共识。但是,这种附加于词根的成分该如何命名,这种附加性构词成分到底有多少,有哪些?却众说纷纭。 首先从词缀的名称说。尽管将这种附加于词根的成分称为“词缀”的观点占多数,如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刘月华等的《实用现代汉语语法》、北京大学现代汉语教研室编的《现代汉语》等,都将这种附加于词根的成分称为“词缀”。但此外仍然有较多分歧,不仅各家说法不一,而且同一学者在不同时期或不同著作中也有不同的叫法。这里仅举㈩重要的几家以示一斑。丁声树把词缀称为“附加成分”,又根据它在词中的位置区分出词头和词尾(注:丁声树等:《现代汉语语法讲话》,商务印书馆,1961年。);胡裕树把词缀称为“定位语素”(注:胡裕树主编《现代汉语》(增订本),上海教育出版社,1984年。);王力先是把词缀称为“记号”,又根据位置分为前符号、后符号(注:王力:《中国语法理论》(上册),中华书局,1954年。),后来又否定了“记号”的叫法,把前缀和后缀分别称为词头、词尾(注:王力:《汉语史稿》,中华书局,1980年。);吕叔湘把词缀称为“语缀”,又根据其出现的位置分为前缀和后缀,并说明了称“语缀”不称“词缀”的好处:“不把前缀、后缀总称为词缀而总称为‘语缀’,就可以概括不仅是词的而且是短语的接头接尾成分,连那些不安于位的助词也不愁没有地方收容了。”(注:吕叔湘:《汉语语法分析问题》,商务印书馆,1978年。) 这些不同的名称,有些只是着眼点的不同,并不影响词缀范围的确定,如“词缀”与“附加成分”、“定位语素”等;而有些则直接影响对词缀范围的判定,如“词缀”与“语缀”,正如吕叔湘所说,“语缀”这一名称可以概括“词缀”之外的“短语的接头接尾成分”和“那些不安于位的助词”。 其次看词缀的数量。对于汉语词缀的数量,学界认识分歧较大,竟有几个与上百个的悬殊。有人严格把握词缀意义虚化的标准,极力缩减词缀数目,认为能够视为前缀的只有“阿、老”2个,能够视为后缀的只有“子、儿、头、巴、然”5个(注:曾晓鹰:《说"词缀"》,《贵州教育学院学报》1996年第1期。);有人从汉语本身的特殊性出发,兼顾汉语词缀不同侧面的特点,适当放宽词缀意义虚化的标准,允许在词缀的行列里进入所谓的“类词缀”,使词缀的成员有所扩大(注:吕叔湘:《汉语语法分析问题》,商务印书馆,1978年。);有人进一步放宽“类词缀”的准入尺度,认为典型词缀之外的“类词缀”至少有80余个(注:陈光磊:《汉语司法论》,上海学林出版社,1994年。);有人则表现出更加宽容的态度,以为完全没有必要在汉语词缀问题上过于谨慎,更没有必要为本来就不多的词缀冠之以“类”呀、“准”呀之类的名称,使词缀的数量达100个以上(注:孙艳:《现代汉语词缀问题探讨》,《河北师范大学学报》2000年第3期。)。 二、对词缀的认识存在分歧的原因 名称的不同,数量的悬殊,同一语言成分的不同归类,使得语言学界在词缀问题上出现了混乱。汉语缺乏词的形态变化的特点自然是影响词缀的确定的因素,但毋庸讳言,存在分歧、出现混乱的更重要原因还是人们对汉语词缀的研究还不够充分、不够深入,认识还有一定的偏颇。面对这种分歧与混乱,我们不应置之不顾,而应客观地冷静分析,以推进学术进步。 原因之一:模糊了词缀和词的界限 词缀是词的构成成分,是不成词语素。词与词缀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常识,把词归入词缀的不合理性是显而易见的,但出于不同的考虑,在实际操作中,不少学者把动态助词“着、了、过”,结构助词“的、地、得”也放到了词缀里。如王力在《中国语法理论》里就把“着、了、的、得”看成后符号(注:王力:《中国语法理论》,中华书局,1954年。);任学良《汉语构词法》也把“的、地、得、了、着”放在词尾里(注:任学良:《汉语构词法》,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张静更是坚持取消助词的主张,把“着、了、过”划归词缀(注:张静:《新编现代汉语》,上海教育出版社,1980年。);吕叔湘把词缀称为“语缀”,其目的之一就是要把“不安于位的助词”纳入词缀。有人混淆了词与词缀的界限而错误地把词划入词缀,而有人则坚持了词缀的不成词语素标准,分歧与混乱就不可避免了。对于助词与词缀的界限问题,严戎庚曾提出过区分标准:第一,词缀只有词中的可分离性,仅用于构词,而助词只有句中的可分离性,仅用于造句。第二,语法上,后缀和中缀只表词性和次范畴,而助词与词性无必然联系,却表结构关系或动态等语法意义(注:严戎庚:《论现代汉语词缀及其与助词的区别》,《新疆大学学报(哲社版)》199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