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方言字音存在文白异读,其中口语音是方言原有的,读书音借自异方言。这一看法目前已经成为共识。不过由于方言的复杂性,对极少数语言事实还存在不同的解释。本文在这里讨论与读书音有关的几个问题。 一 读书音的来源 文白异读中的读书音来自异方言。但异方言具体情况有不同。因异方言情况的不同,读书音可以分别叙述如下。 1.来自权威方言的读书音 作为读书音来源的异方言,一般指权威方言。而权威方言有时也是汉语的民族共同语。就文献所见,宋元以来,在汉民族共同语形成过程中发生过影响的汉语方言,先后有宋元时河北中南部和山东一带的方言,明代和清初南京一带的方言,清中叶以后北京一带的方言。它们都属于官话方言,语音系统相近,因此一般情况下不容易判断目前方言中的读书音反映的是其中的哪一个。比如扬州话:
“街”,见母开口二等字。见系二等字声母的腭化最早发生在官话北层的大多数方言,普遍见于河南、河北、山东等地。要借助汉语历史研究才能确定这一读书音语音基础的所在地。又如广州话:
“近”,全浊上字。读书音的阳去调反映了普遍见于官话方言区的全浊上归去(阳去)的调类演变规律。要弄清楚“近”的读书音来自哪里,也要借助汉语的历史研究。 权威方言有时不是民族共同语,而只是邻近的某个比较有影响的方言。以浙江金华话的咸山摄字为例:
例字中口语音为纯元音韵,读书音为鼻化韵。口语音的纯元音韵是由方言早期的鼻尾韵弱化变来的。读书音的鼻化韵则来自较晚的鼻尾韵,显然与后来的异方言影响有关。金华历史上一直是府治所在。南宋以后杭州一带北来移民的语言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杭州话的吴方言面貌。以后杭州地区的居民不断南下进入金华地区,杭州一带的方言又影响了金华地区的方言,生成了丰富的读书音,并在这一方言分歧严重的地区发挥某种共同语的作用。这种读书音后来还成了地方戏曲婺剧的语音标准。 2.北京话读书音的来源 在读书音来自异方言的问题上,北京话似乎有点特殊。李荣曾经认为:“北京话的文白异读,文言音往往是本地的,白话音往往是从外地借来的。”北京话事实上的确有“从外地借来的”口语音。比如“芥菜”
(某一品种的芥菜)一词的读音是从南方方言借入的,词中“芥”作为见系开口二等字,声母没有腭化,应当看成是口语音,而北京话原有“芥”的读音
声母已经腭化,应当看成是读书音。又如地名“香港”
,其中的“港”也是见系开口二等字。据威妥玛《语言自迩集》,十九世纪中叶的北京话中,“港”字音
,声母已经腭化。目前“港”字声母不腭化的读音应该和粤方言有关。这是因为鸦片战争后清政府被迫割让香港,民情沸腾,这一地名不断见于国人的言语之中,名从主人,“港”字的读音就由见系开口二等字声母没有腭化的粤方言借入到北京话。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北京话中“港”的具有口语音性质的外来读音
保存了下来,原有的具有读书音性质的
习反而消失了。不过以上只是个别词语的情况。如果从语音系统着眼,认为北京话的读书音是方言原有的,口语音是借来的,北京话就成了读书音来源问题上的例外。而且这里还有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具有民族共同语地位的北京话为什么也要向异方言借入系统的字音。不过北京话成为民族共同语的语音标准晚在清中叶以后,在这以前,北京话自然也要受那时权威的异方言的影响,借入字音。而借入的字音也仍然是读书音,不是口语音。最近一些学者的研究还说明,北京话的读书音是分期分批借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