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H146.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7365(2006)01—0038—06 在现代汉语中,“S+T+没(有)+V+(O)+了”句式经常使用,但学界很少研究。比如,久未谋面的朋友相见的第一句话可能就是“两年没见面了,过得怎么样?”。这种句式有三点使我们感兴趣:第一,时量成分为什么一定要放在动词之前?第二,为什么没有相应的肯定句?第三,为什么在这种句式中“没(有)”和“了”可以共现?下面我们分别探讨这些问题。 §1 T为什么要放在动词之前 现代汉语中,时量词语可以放在动词之前,我们叫做前置,也可以放在动词之后,我们叫做后置,不管是肯定句还是否定句都是如此。当然,前置和后置表示的意义不同。关于这一点,吕叔湘(1982)有过论述,他说“表示时间长短的词语放在动词的后头,表示动作持续多久”,“表示时间长短的词语放在动词前头,表示某一时期之内有过或没有过这个动作”。就“S+T+没(有)+V+(O)+了”句式而言,属于时量词语前置,没有相应的时量词语后置句式。 在现代汉语中,时量词语前置大概有以下几种情况。 (1)数量对应式。例如: ①小王一天吃四顿饭。 ②外国学生一分钟能写几个字? ③他一小时记了50个生词。 这种句式成立的条件是后边必须有数量词语与时量词语对应,如果去掉了数量词,除非并举,否则句式不能独立存在。例如: ④小王一天吃饭,一天吃面。 ⑤外国学生一分钟写字,一分钟听录音。 ⑥他一小时记生词,一小时读课文。 (2)时量词语后常有“就”、“才”等副词。例如: ⑦我两分钟就回来。 ⑧那点钱我半个月就花完了。 ⑨他两年才学会了“你好”、“谢谢”几个词。 (3)用在否定句中。例如: ⑩两天不见,你长高了。 (11)好久没在电视上看见你,你去哪儿了? (12)我好几年没去北京了。 显然,时量词语前置的情况比吕先生观察到的要复杂得多,而且各有其成立的条件。本文不讨论前两种情况,只探讨第三种情况中否定词是“没(有)”的句式。看下面两组句子: AB a[,1].我没有吃两个小时饭。a[,2].我两个小时没吃饭。 b[,1].他没有睡两天觉。b[,2].他两天没有睡觉。 c[,1].他没有学习一个月汉语。 c[,2].他一个月没有学习汉语。 a[,1]否定的焦点不是动词“吃”而是时量词“两个小时”,句子的意思是“我吃饭了,但是吃饭的时间不到两个小时,少于两个小时”。b[,1]、c[,1]依此类推。而a[,2]否定的焦点是动词“吃”,句子的意思是“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一直没吃饭”,也可以说“我没吃饭的状态保持了两个小时”。b[,2]、c[,2]依此类推。从以上分析可知,这两组句子否定的焦点是不同的,否定的性质也不同。A组是对量的否定,B组是对质的否定。戴耀晶(2000)认为,所谓量的否定是“否认事物或事件在数量上的规定性,并不一定否认事物或事件本身,语义含义是‘少于’”;质的否定是“否认事物的存在或事件的发生,即否认事物或事件在性质上的规定性,语义含义是‘无’”。由此我们不难理解时量词语前置的原因,主要是为了标记两种不同性质的否定。 相对于“我没有吃饭”这样的否定句,A、B两组句子都是特殊的,有标记的,不过A、B有标记的程度不同,B有标记的程度更高一些,A有标记的程度稍低一些。因为时量词语后置时,它的分布更自由一些,它有相应的肯定句,如“我吃了两个小时饭”。时量词语前置时,它的肯定句是不自由的:或者用于数量对应,或者用于对举,或者必须有别的副词。 “S+T+没(有)+V+(O)+了”并没有相应的T后置句式,如不能说“我没有吃两个小时饭了”。因为“没有”与“了”的语义特征相冲突,“没有”具有“保持”的语义特征,“了”具有“变化”的语义特征,在同一语法层次上,两者不能共现。 §2 为什么没有相应的肯定式 从逻辑上讲,肯定和否定是对称的,肯定的反面是否定,否定的反面是肯定,而自然语言却并非如此。“S+T+没(有)+V+(O)+了”句式就是一个例证。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种句式没有相应的肯定句呢?石毓智(2001)、沈家煊(1999)就此进行了研究。 石毓智认为:语义程度极小的词语,只能用于否定结构;语义程度极大的词语,只能用于肯定结构;语义程度居中的词语可以自由地用于肯定和否定两种结构之中。这就是自然语言的肯定和否定公理。这条公理确实可以解释很多语言现象,比如,“介意、记得、铭记”是一组概念义相同的词语,“介意”常用于否定式,“铭记”常用于肯定式,而“记得”则肯定和否定都可以。这样的公理是如何形成的呢?他认为,否定的范围有一定的规律,即对某一个量X的否定,是否定大于或等于X的量。比如“小赵没有一米八高”的否定范围是大于或等于一米八,这意味着小赵的实际高度是接近一米八但又不到一米八。他从否定范围规律进而推导出“全量肯定否定规律”:对一个最小量的否定意味着全量否定;对一个最大量的肯定意味着全量肯定。比如,“一”是自然数中最小的量,对“一”的否定意味着全量否定。这就和“我一句汉语也不会说”之类的句子可以表示周遍性的原因一样。正因为有了以上两个规律的存在,所以要否定一个概念,一般就否定这个概念的极小量,要肯定一个概念,一般就肯定这个概念的极大量。 沈家煊(1991)从标记论的角度对肯定和否定公理进行了解释,认为这一公理表述的是一种“关联标记模式”,可以表示为: 无标记配对肯定极大量 无标记配对否定极小量 肯定和极大量有自然的联系,构成一个无标记的配对;否定和极小量也有自然的联系,构成另一个无标记配对。这种关联标记模式是有理据和可论证的,归根结底是由语用(适量原则)和认知规律决定的。他同时发现,有时候会产生标记颠倒现象,即有时候肯定一个极小量会得出肯定全量的意思,否定一个极大量会得出否定全量的意思。比如“他一块钱都给家里寄去”,肯定一个极小量从而肯定全量;“我从来没听说过”,否定一个极大量从而否定全量。但是这种情况一般都有一定的限制条件——必须是有标记词序和有标记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