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和非任意性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二占,盐城师范学院外语系讲师、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2002级硕士研究生。(江苏 盐城 224002)

原文出处:
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内容提要:

在语言符号任意性和非任意性的研究中,存在着两个需要商榷的问题:(1)语言的任意性和非任意性到底指什么;(2)任意性和非任意性的关系如何。二者并非水火不容、非此即彼,而是互补共存、相辅相成,在语言的多个层面上共同成为语言组织中的两大功能性原则。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6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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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意性”概念并非出自索绪尔,但是他赋予了任意性现代语言学和符号学的意义,因此任意性成了正统语言学的四大假设之一[1],也是后结构主义哲学家们认定的语言性质之一[2]。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任意性受到了质疑和挑战。挑战之一来自对索绪尔“理据性”(又称可论证性)的重新解释。语言学家对理据性做了全面考察,揭示出词汇理据、成语理据、句法理据以及临摹性理据、经济性理据等。挑战之二来自认知和功能语言学的兴起。语言学家提出了诸多反传统的概念,如像似性、范畴化、隐喻、语法概念化等,其中,像似性研究对任意性的冲击最大。现在,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非任意性”也是语言的本质属性之一,如鲍林杰(1981)、海曼(1985)、齐翁(1979、1990、1995)、西蒙尼(1995)、安德森(1998)、克伊肯斯(2003)等,而雷可夫和约翰逊甚至说语言的可论证性多于任意性[2]。可见,任意性的两大对立面即像似性和理据性确立了自身地位。考虑到像似性和理据性在其定义、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等方面存在的问题,本文使用“非任意性”这一术语来涵盖二者。

      虽然有了几十年的研究过程,任意性和非任意性的概念内涵及其相互关系远未得到澄清,因为“克拉底鲁斯”问题有着更大的学术背景。例如,符号学认为语言符号是真实地存在于社会话语中的动态单位,其表征和意指方式并非总是任意的;哲学研究则追问语言和世界的关系,比如,概念(语言)是非任意地“符合”或“指称”了世界,还是任意性地切分了世界。毫无疑问,这些学科的介入使任意性和非任意性的关系更加复杂了。

      最近的发展动向则表明,许多语言学家倾向于任意性和非任意性是相互依存、辩证统一的观点,如安德森(1998)、诺斯(1999)、王寅(2003)和王艾录(2004)等学者。不过,简单的辩证关系不足于阐明问题的本质,因为所用术语的不同,研究目标的差异,认识上的偏颇以及非学术话语的参与,使相关问题变得越发复杂。因此,笔者拟在对有关术语进行充分辨析的基础上,提出一个整合的模式,以期使语言任意性、非任意性及其相互关系得到合理而充分的解释。

      一、任意性和非任意性术语的辨析

      任意性和非任意性之争的缘由之一是相关术语内涵的差异,因为像“施指”和“所指”这样的术语常为别的术语所替代,同时人们又根据自己的研究取向、范围、对象、方式而加以不同的阐发[3]。这样的阐发虽有利于自我的理论构建,但渗透其间的非纯粹学术话语使得很多讨论都得首先清理概念[4],以下是对所涉术语的辨析和重新思考。

      (一)任意性

      “语言符号是一种两面的心理实体,是概念和音响形象的结合”[5]。索绪尔使用“所指”与“施指”来替代“概念”和“音响形象”并以此说明语言符号两个构成要素之间的关系。施指和所指的联系是任意的,因为这里所说的符号是施指和所指联系而产生的整体,可以更简单地说:语言符号是任意的。索绪尔进一步解释道,施指与所指或者声音与意义之间的任意性是“不可论证的,即对现实中跟它没有任何自然联系的所指来说是任意的”[5]。

      索绪尔把自然性和可论证性看作任意性的反面,然而前二者的含义并不完全相同。自然性和人文性或社会性形成对立,这可以从索绪尔对拟声词和感叹词的评论中看出。可论证性本来指语言系统外因素对语言的制约,而索绪尔却用它来指语言系统的组合和聚合关系。正如霍尔德柯劳弗特所说,相对可论证性、相对任意性等重叠的概念容易引起困惑[6]。而产生这些困惑的原因有两个:其一,任意性还没有一致的科学概念。萨丕尔视它为“约定俗成”,霍凯特则认为是“非像似性”,更有学者把它演义为随意性或偶然性。比如,语言心理学家杰伊在谈到任意性时就说过,“你脚上穿的东西可以随意取名,不必非叫鞋子不可”[7]。其二,索绪尔将任意性仅仅局限于“概念”和“音响形象”的内在结合层面。出于对语言系统性和任意性绝对地位的维护,索绪尔舍弃了他所提出的“理据性”以及其他的施指和所指,如文字和名称。这样做的后果是既不能保持任意性的统一全面性,又无法解释语言中大量的非任意性现象。

      笔者认为,以下两点可以成功解决上述难题。第一,索绪尔强调绝对任意性或内在任意性的主要目的是反对语词和现成事物的一一对应关系。从整个西方语言学思想史的角度看,“语词—事物”观、“语词—概念”观和“语词—概念—事物”观等思想一度大为流行。在索绪尔之前,人们通常把语词设想成和事物一一现成对应,即使在他重申任意性概念之后,也还有“那么多重要的哲学家仍然限于这一设想不能自拔”[8]。因此,索绪尔的任意性是说语言符号施指与所指之间的联系既不是由“人的生理和本能所决定的,也不是由语言符号所指称的事物的物理属性所规定的”[3],即我们从生理、物理等方面说不出施指和所指结合成语言符号的道理。第二,应该进一步发展任意性思想,尤其是其构成要素的多样性和自我体现的多面性。任意性的构件不仅包括索绪尔的概念与音响形象,而且包括符号与事物、文字形体与文字意义、语音与语义、语法结构与语义内容等。日本学者丸山指出,索绪尔的任意性包括两种:能指和所指之间纵向关系的任意性以及语言体系内符号和符号之间横向关系的任意性[9]。受此启发,笔者认为任意性还可以包括语言符号和其所指之间的任意性,语言形式和世界特征、经验结构、思维规律、概念框架、语义系统等因素之间的任意性,以及语言切分世界的任意性等。这样,任意性成为统一的概念,既能有力地支持索绪尔的任意说,又能实现与非任意性的全面契合。事实上,对任意性的后续研究就已经超越了索绪尔所讨论的范围,例如一些权威的语言学词典就涉及了对几种任意性的探究[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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