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利用方言材料,从音韵史角度探寻方言的历史层次,已有不少学者做过研究,并取得了斐然成绩。比如有关闽、客方言历史层次的研究,较有影响的就有罗杰瑞、丁邦新、梅祖麟、何大安、李如龙等,他们的研究极具开创性,论述也非常经典。但同时我们也注意到,在此类研究中,词汇方面的研究并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在谈及闽、客方言的来源和历史层次的研究时,邓晓华、王士元(2003)就曾极力建议“应当采取一种音韵、词汇并重的方言历史层次的分析方法,而非单一的音韵史的方法。”研究方言的词汇历史层次,大体有两种思路,一是研究某一具体方言内部的词汇层次,二是研究某一类词在不同方言中的历史层次。前者已见零星成果,如邵百鸣(2003)曾对南昌话词汇的历史层次做过概述,盛爱萍(2004)也考察过温州方言地名词的语源及历史层次。后者还少见研究,在论述汉语义位“吃”的普方古比较时,解海江、李如龙(2004)曾涉及到“吃”在方言中的历史演变层次,但没有深入展开。本文正想从这一角度作出尝试。 我们把从古至今能表示现代汉语“喝”这一概念的词统称为“喝类词”,把含有“把液体或流食咽下去”这一语义特征的语义场称为“喝类语义场”。“喝类词”是汉语的核心概念词,也是斯瓦迪士基本词表中的第一阶词。对这类词进行考察不仅有助于理清它在不同汉语方言中的历史演变层次,而且有益于判定方言间的历史渊源和亲疏关系。 2 “喝类词”的使用分布及特点 汉语史上“饮、啜(歠)、食、吃、欱、呷、喝”等都属于“喝类词”。王力(2001:571—572)指出,“现代‘喝’的概念,上古用‘饮’字来表示,到六朝时代也还是如此……用‘喝’来表示‘饮’的概念,那是明代以后的事。”这是就通语而言的,具体到现代各地方言,情况要复杂得多。根据李荣主编的《现代汉语方言词典》的调查,42个方言点中“喝类词”的使用分布情况如下: 词项 喝 饮 吃 呷 其他 词项 喝 饮 吃 呷 其他 词项 喝 饮 吃 呷 其他 地点地点地点 哈市 + 乌市 + 娄底 + 济南 + 万荣 + 南昌 + 牟平 + 太原 + 萍乡 + 徐州 + 忻州 + 黎川 + 扬州 + 绩溪 + 于都 食 南京 + + 丹阳 + + 梅县 食 武汉 + + 崇明 + + 南宁 + + + 成都 + + 上海 + + 呼广州 + + 贵阳 + + 苏州 + + 东莞 + + 食 柳州 + + 杭州 + 建瓯 馌 洛阳 + 宁波 + 福州 食、歠 西安 + 温州 + 厦门 食、啉 西宁 + 金华 + + 雷州 食、啜 银川 + 长沙 + 海口 食、啜 表1 “喝类词”在现代汉语42个方言点的分布 (说明:哈市:指“哈尔滨”;乌市:指“乌鲁木齐”;南宁:指“南宁平话”。) 可见,“喝类词”在现代汉语方言中的分布非常复杂,有两个明显特点:1 )方言点间的用词差异极大。“食、饮、吃、呷、喝、啉、饁、啜(歠)、呼”等在方言中都有使用。2)在不同的方言点中,“喝类词”的分布数量不均。有的1个,如哈尔滨、济南、牟平、徐州、洛阳、西安、西宁、银川、乌鲁木齐、万荣、太原、忻州、绩溪、扬州、杭州、宁波、温州、长沙、娄底、南昌、萍乡、黎川、于都、梅县、建瓯;有的2个,如南京、武汉、成都、贵阳、柳州、丹阳、崇明、苏州、金华、广州、福建、厦门、雷州、海口;有的3个,如东莞和南宁平话。 3 “喝类词”的演变层次及其制约因素 3.1“喝类词”的演变层次 张光宇(1991)指出,方言是历史的产物,静态的方言现状实际蕴含着历史脉动的轨迹,横向的地理分布诉说着由古至今的历史故事。同样,“喝类词”在现代方言的共时分布,也是历时发展沉淀的结果,记载着历史上不同时期的词汇现象。从方言里体现出来的不平衡性中,可梳理出历时的发展脉络,探寻出词汇现象的不同历史演变层次,像徐通锵(2004:105)说的那样,“从容地‘横’观语言在漫长时间中的发展动程”。根据各方言点对“喝类词”保留情况的不同,可大致把这类词的演变划分为六个主要层次。 1)南宁、广州、东莞处于演变的第一层次,保留着“饮”。 这一层保留了上古汉语里的词汇现象,演变速度最慢,是最为古老的一层。“饮”是上古汉语“喝类语义场”中的核心词。搭配对象主要是“酒、水、汤”,如《诗经·鲁颂·有駜》:“夙夜在公,在公饮酒。”《孟子·告子上》:“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据笔者考察,“饮”在元朝之前一直是通语中最常用的一个词,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喝”,清朝末期它才退出语义场,但是它在以上几个方言点中保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