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言 时量、动量成分的位置,一直受到语法学者们的关注。吕叔湘(1984)、李临定(1986)都讨论了动词动量成分与宾语的位置问题;马庆株(1984)细致地分析了动词后面的时量成分与名词的先后次序问题;张伯江、方梅(1996:112~129)从焦点角度研究宾语和动量成分的语序情况;戴浩一(1988)用时间顺序原则解释了“病了三天了、走了三天了”的语序为什么那样安排;陆俭明(1991)、李向农(1998)都对时点和时段进行了区分,并对时点和时段的用法和意义进行了研究;沈庶英(2000)描写并分析了可出现在动词前后的约量时间词;秦洪武(2002)从动词有界无界的角度分析了动词前边时量成分所表示的语法意义;柳英绿、方镇珠(2002)对比了韩国语和汉语的时间词语,并以陆俭明(1991)的研究为基础,讨论了汉语时量词语的位置情况;邢福义(2003、2004)从入句和音节配置角度讨论了“诞辰”前后的时量成分。总体看来,除陆俭明(1991)、秦洪武(2002)、邢福义(2003、2004)等对动词前的时量成分有所涉及外,大多是研究动词后的时量或动量成分与宾语的语序问题,至于时量成分什么时候在动词前、什么时候在动词后,则缺乏深入细致的研究。如“他爸爸批评了他一下午,他一下午没上成班”,时量成分“一下午”在前一个小句里出现在动词的后边,在后一个小句里出现在动词的前边,这里边有什么样的规律呢?本文试图探讨这一问题。 本文所说的时量成分,是指能回答多久或多长时间的问题、表示时间长短的成分,主要是“三年、三个月、一下午、几天”之类的数(量)名结构体,不包括“(看)一看、(坐)一坐”这样的短时量表达式和“三次、五趟”这样的动量表达式。 动词后的时量成分可以是补语(准宾语)、宾语,也可以是定语或谓语(马庆株1981、1984),动词前的时量成分可以是状语,也可以是主语(陆俭明1991)。例如: 补语:兜了半个小时风 算了一天账 休息几分钟 宾语:用去了一个礼拜 满了三年有一个月了 定语:吃掉了一年的口粮花了一辈子的心血 谓语:你出门都四五年了牛彩云来北京已经三天了 状语:两天没来电话了 整个手术两个小时就完成了 主语:一个月喝了一斤茶叶 三年回一次家 本文所说的时量成分的位置,主要是以中心动词为参照,看时量成分是在动词前充当状语,还是在动词后充当补语。 一 时量成分位置安排的倾向性规律 汉语时量成分的位置安排,有这样一个倾向明显的规律:否定式中,时量成分位于动词的前边;肯定式中,时量成分位于动词的后边。比较: 十年没离婚 离婚十年* 没离婚十年 * 十年离婚 三天没打球 打了三天球 * 没打三天球 * 三天打了球 一天不学习 学习一天* 不学习一天 * 一天学习 这种倾向从古代汉语到现代汉语,都是如此。古、近代汉语的肯定句里,时量成分通常就位于动词之后。例如: (1)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论语·子路》) (2)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论语·阳货》) (3)晋侯在外十九年矣。(《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4)尧立七十年得舜。(《史记·五帝本纪》) (5)居外三十年,过家门不敢入。(《史记·夏本纪》) (6)身与君别多年,君义言了不长进。(《世说新语》) 例中,“七年”、“三年”、“十九年”、“七十年”、“三十年”、“多年”所在的小句都是肯定句,它们都出现在动词的后边,充当补语。古、近代汉语的否定句里,时量成分总是位于动词之前。例如: (7)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论语·述而》) (8)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论语·阳货》) (9)三年不言,政事决定於冢宰。(《史记·殷本纪》) (10)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史记·项羽本纪》) (11)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世说新语》) (12)念奴者,有姿色,善歌唱,未尝一日离帝左右。([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 例中“三月”、“三年”、“三日”、“一日”所在的小句都是否定句,它们都出现在动词的前边,充当状语。如果没有其他规律的制约,“肯定式时量成分在动词后、否定式时量成分在动词前”的规律是不能违反的。下面两例都不好接受: (13)“大爷一看就是个诚实的人。那除了卖糖,在生活中,您一辈子撒过谎吗?”(刘震云《手机》,139页,长江文艺出版社,2003) (14)那天以后,我们又很长一段时间中断了联系。(王小平《纽约奇遇记》,《小说月报》2004年第3期,90页) 这两个例子里,时量成分“一辈子”、“很长一段时间”所在的小句都是肯定句,但它们都出现在动词的前边,违反了本文所指出的规律,读起来显得比较别扭。如果在例(13)“撒”的前边加上“没”,如果把例(14)说成“……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句子就显得十分顺畅,意思也没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