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教育学”的沦陷与复兴

作 者:

作者简介:
刘良华,华南师范大学 教科院,广东 广州 510631   刘良华(1968—),男,湖北洪湖人,教育学博士,华南师范大学副教授,从事教育基本问题研究。

原文出处:
西北师大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古代的教育显示为“身体教育学”。“哥白尼革命”导致身体教育学的沦陷,脑袋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小。三场另类的“哥白尼革命”导致身体教育学再次复兴,教育由此而关注整个身体的生长而不只是关注脑袋的发展。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6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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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 40-01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9162(2006)03-0043-05

      “古代教育学”的基本形态显示为亲身感觉、亲身感受和身体力行。后来由于人类对自己的“亲身感觉”、“亲身感受”发生无休止的怀疑,转而追逐“多”样的现象背后的“一般”和“本质”,导致“身体教育学”逐步向“知识教育学”大规模迁移。

      一、“身体教育学”的沦陷以及“近代教育学”的标志性事件

      基始的、初始的教育实践原本是“身体力行的教育”,大量地显示为亲身感受、以自己的身体与野兽搏斗、以自己的身体与自然对抗等“身体活动”。与之相应的教育观念可称为“古代教育学”。这种“古代教育学”的核心精神是重视身体“感觉”的“身体教育学”。

      人类所居住的世界总是充满多样性、丰富性。原始人群对这个多样的、丰富的居住环境并不发生怀疑和厌恶,原始人群凭自己的“感觉”安然地、诗意地居住在一个变化多样、多灾多难、反复无常、不确定、不平稳、不安逸的世界中。

      可是,在长久地与这个变幻无常的世界打交道(教育实际上是一种“人与自然打交道”的活动)的过程中,人类逐渐发觉自己的渺小、软弱与无能为力。这种发现导致人类在整体上产生两类“自我意识”:一是“自卑感”,感觉自己渺小、卑微、软弱;二是“羞耻感”,感觉自己无能为力、陷入迷茫、看不到现象背后的本质。

      人类的“自卑感”迫使人类向这个变幻无常的世界谋求妥协。人类由此而不得不向变化的反复无常的世界(主要自然世界)投诚,主动自觉地“言语祷告”和“食物进贡”。作为呼应,教育实践往往会增加与“祈祷”或“信仰”相关的宗教课程。

      人类的“羞耻感”迫使人类开始“思考”、“追问”、“解释”这个变化无常的世界,渴望透过这个“多样”(现象、杂乱)的背后窥见世界的“一般”(规律、本质)。人类如此地看重从“多样”中寻找“一般”,由此演化为人类永久性的寻找“一般”、追求“本质”、贬斥“感觉”的“知识冲动”。人类的所有知识活动,几乎都与这种寻找“一般”、追求“本质”、贬斥“感觉”的“知识冲动”相关。这种“知识冲动”导致教育实践大量地减少与“感觉”相关的想像、意志力、体力以及与之相关的体育、音乐、绘画、诗歌等课程,大规模地增加“科学”、“逻辑学”等课程。“知识教育学”的流行和昌盛,一直伴随着科学知识、逻辑学知识的积累、增长,同时也导致了人类“感觉”的弱化、衰退。

      在历次“新课程运动”中,与“感觉”的亲疏关系决定了不同课程门类的取舍命运和尊卑地位。唯一例外的是,在历次“新课程运动”中,哲学似乎一直在干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这个事件几乎成为后来“知识分子”的一个隐喻):它因为贬低“感觉”、崇尚“本质”而成功地策划了历次“新课程运动”,但胜利之后的“新课程”制度反而倾向于把哲学驱逐出境,原因是哲学并不能像“科学”那样帮助人们从“多”样的现“象”背后寻找世界的“一般”的本质。

      哲学好像也不太在乎自己的命运,它关注的是整个人类与世界的关系,并由此顺便引导教育实践和教育观念的改革和转换。在哲学(实际上只是轻视“感觉”的一个分支哲学)的暗示下,“身体教育学”逐步将自己的合法地盘让渡给“知识教育学”。

      从“身体教育学”到“知识教育学”的转换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教育大事件”。这个“教育大事件”在知识形态上显示为“知识教育学”,在时间上显示为“近代教育学”。

      所谓“近代教育学”,它与近代经济学或近代政治学并不见得完全同步,它只考虑知识的形态。哪个地方开始出现“知识教育学”的萌芽和开端,就意味着这个地方已经有“近代教育学”的发生;哪个地方一如既往地延续了“身体教育学”的实践制度和“身体教育学”的观念,就意味着这个地方仍然维持了“古代教育学”的局势。

      “近代教育学”的标志性事件是“哥白尼革命”(准确地说是“哥白尼—伽利略事件”。伽利略在这件事上起了重要作用,以至于后来胡塞尔讨论“欧洲科学的危机”时把批判的矛头直指伽利略)。“哥白尼革命”首次对人类的“感觉”给予无情、颠覆性的打击,以至于“哥白尼革命”成为后来哲学和科学领域所有具有颠覆性的新发现的代名词。哥白尼革命曾经给人类的“感觉”带来沉重的打击,可是后来那些为“感觉”平反昭雪的人(比如康德、达尔文、弗洛伊德、杜威等)也被人们称为“哥白尼革命”。

      其实,“哥白尼革命”不过是古典的柏拉图“洞穴隐喻”的一次近代“演习”和近代“操练”。“洞穴隐喻”和“哥白尼革命”成为“知识教育学”的经典故事和辉煌案例:只有走出感觉的洞穴来到理性的太阳下面,人才能看到那照亮万物的光源和被它照亮的一切真实的事物。经过“洞穴隐喻”的暗示并经受了“哥白尼革命”的打击之后,人类对自己的“感觉”发生深刻的怀疑,“感觉”的地位自此一蹶不振,甚至自甘沉沦。

      “哥白尼革命”给人类的“感觉”以及相关的“身体教育学”带来致命的打击似乎仅仅在于它更正了地球与太阳究竟“谁围绕谁转”这样一个知识问题。实际上,“哥白尼革命”给人类带来的打击远不止这些。它使人类“感觉”以及与之相关的“身体教育学”陷入永久的灾难:人所居住的地球不过是一个围绕太阳转动的比较渺小的星星,像这样的星星在宇宙中不过是一粒沙子。虽然人类可以借助“一沙一世界”来安慰自己,但这种安慰本身已经使人类承受“自卑感”和“羞耻感”的双重折磨。在这种“双重折磨”的打压生活中,“身体教育学”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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