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并非自然存在物,而是一种“人为”的存在,人为的目的在于“为人”。“人为”和“为人”的统一程度从根本上决定了教育活动意义的实现程度。在现实的教育发展中,两者之间的分裂却始终难以愈合,且日益严重,教育的消极负面影响大多发源于此。在这分裂的背后,隐含着纠缠不清却又不容回避的问题:人为的教育为何会偏离为人的方向?教育如何才算是为人的?为人的标准是恒定的还是变动的、应然的还是实然的、普适性的还是个体性的?教育的“人为”和“为人”统一的基点在哪儿?……如果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教育的“人为”和“为人”之间的分裂程度就会日益严重,教育活动的意义就会日益削减,甚至走向反面,成为人的枷锁。 一、教育的“人为”和“为人”之间的分裂 文明是人类创造的,这一点决定了它的存在功能与它的存在目的(意义)是完全一致的。这是任何人类产品的特性。人类制造一个产品的目的正好体现在对这一产品的功能设计上,反过来说,对一个产品功能的如此这般的设计正好意味着某种目的。这里不存在任何存在论上的障碍。”[1]种植粮食是给人吃的,发明电视是给人看的,创作音乐是给人听的,一切人造的东西都是为了人的需要。整个社会不过是扩张了的或现实化了的自我,即社会只是自我各种需求的扩大化,是为了满足个体的需求而建立的。教育是人类文明的重要推动力量和组成部分,它也是人类创造的,创造的目的也是为了人的生存和生活需要。 如果我们把目光从当前正规的学校教育转到原始社会的教育形式,就更能体会到教育的“人为”和“为人”之间的内在一致性。原始社会的教育主要依靠儿童直接参与现实的劳动而进行,劳动既是教育的目的,也是教育的手段,目的和手段融为一体,教育的“人为”和“为人”统一无间。 但随着文明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人类经验的积累日益庞大,通过直接参与劳动而进行学习变得日益困难和低效,规模化作业的正规教育——学校教育应运而生。从非正规教育转变到正规教育,在带来规模收益的同时,也带来了一种危险:正规的教学容易变得冷漠和死板——用通常的贬义词来说,变得抽象和书生气。低级社会积累的知识,至少是付诸实践的,这种知识被转化为品性,这种知识由于它包含在紧迫的日常事务中而具有深刻的意义。但是,在文化发达的社会,很多必须学习的东西都储存在符号里。它远没有变为习见的动作和对象。……总是有一种危险,正规教学的材料仅仅是学校中的教材,和生活经验的教材脱节。[2]这时候,教育往往成为一种单纯地学习专门知识的过程,并且这种学习在相对狭隘的特定场所——学校进行,至于这种知识与学习者自身的关联程度有多大、是否真正有利于学习者的身心发展,则遭到了漠视。当高耸的围墙将学校和社会一分为二的时候,教育的“人为”和“为人”之间的裂痕随之出现。 随着教育的人才选拔功能的日益强化和制度化以及选拔形式的单一化,“应试教育”便自然产生了。“应试教育”标志着教育的“人为”和“为人”之间的分裂达到了很高的程度。这时候,教育变成了一种逐利的工具,学生拼命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考学。在高等教育资源稀缺而考学人数爆满的时候,出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竞争现象就不足为奇了,在这场残酷的竞争中,无论是金榜题名者,还是名落孙山者,一定程度上都是受害者,金榜题名的一时荣耀也无法弥补竞争过程造成的心灵伤害。考上大学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大学生就业问题日益严重,遭受了考学竞争的洗礼后,还要经受就业竞争的再次考验,当年的金榜题名者又会面临失业的风险。当教育沦为一种追逐利益的工具时,教育的“人为”和“为人”之间的裂痕更加扩大。 这时候,教育本身已经成为一种获得其它目的物的手段,手段和目的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巨大的间隙。杜威曾经说过,目的和手段分离到什么程度,活动的意义就减少到什么程度,并使活动成为一种苦工,一个人有可能逃避就会逃避。一个农民必须利用植物和动物,以便开展他的农业活动。他是否爱好这些动植物,还是不过把它们看作他必须采取的手段,以获得他所感兴趣的别的东西,对这个农民的生活,这肯定有很大的区别。[3]如果教育只是一种谋取利益和筛选人才的工具,教师和学生不能从教育本身中获得愉悦和幸福,那么教育的存在价值就很值得怀疑了,因为从谋取利益和筛选人才的功能上讲,我们完全可以找到教育的替代物。教育活动如果真正具有价值,它就必须具有自足的价值,即具有“自成目的性”。也就是说,教育活动必须使该活动本身“内在地”成为一件有价值的事情,同时使该活动所指向的那个外在结果成为令人惊喜的额外收获。[4]如果教育本身自成目的,教育就会像一部引人入胜的小说,阅读的过程就是愉悦滋生的过程。但时下许多的校训,像“为四十岁做准备”、“为成功做准备”等,却将外在的目的强加于教育,强调为遥远的未来做准备,至于准备的过程和结果是否是幸福的则不在考虑之列,从而使教师和学生的工作变成忍耐的、奴隶性的工作。提供这些目的的人忘记了杜威提出的警告:“我们探索教育目的时,并不要到教育过程以外去寻找一个目的,使教育服从这个目的,我们整个教育过程不允许这样做。”[5]这种“为……做准备”的教育不再是为人的了,而是为了一些抽象的理念或概念,此时教育和人都沦为了一种工具性存在。 二、教育的“人为”和“为人”之间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