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学史研究的三大困境

作 者:

作者简介:
黄念然,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黄念然(1967—),男,湖北黄冈人,文学博士后,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文艺学、美学研究。

原文出处:
福建论坛:人文社科版

内容提要:

从中国美学史研究的历史与现实看,有三大理论困境:研究对象的困惑、由“现代性”问题带来的主体视界的内在困境以及史观和历史叙述方法的内在困境。只有充分认识到这些问题,确立现象即本体的思考向度,树立学术自立意识、价值学分析意识和“思”的意识,破除美学史描述中的总体性渴求,才能使中国美学史研究挣脱实证性知识的谱系性研究,并开示出中国美学史学术新境界。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6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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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古典美学史研究在20世纪经过几代学人的辛勤耕耘和劳作,其论域不断拓展,视野不断开阔,方法和学术理念也不断变革、调整,并逐渐走向成熟和完善,为后学之致远入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研究中也呈现出一些理论困境,本文拟就内在于中国美学史研究之历史与现实的真问题作一些初步的探讨,并就其解决方式提出初步的设想。

      这些内在于中国美学史研究之历史与现实的真问题大多是以理论困惑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研究对象的困惑

      研究对象的确立是一门学科形成的重要基础,对象的游移不定最易造成学科体系严密性的缺失或各种论争的出现。就目前中国美学史研究的现状看,引起各种论争、美学史研究方法各异以及美学史书写风貌迥然有别的主要原因正在于学界对中国美学史研究对象的困惑上。国内目前关于美学史研究对象问题的看法主要有以下几种:

      1、中国美学史即中国审美意识史。这种看法认为, 美学史的研究对象是审美意识史,而不应该仅仅是美学思想史、美学理论史。审美意识有感性形态和理性形态两种表现形态。前者是指体现于人类创造的一切感性产品中的审美意识,包括物质产品和艺术产品,其中又以文艺作品最为集中、最为典型。在后者中,人类的审美意识则是直接以概念、范畴及范畴体系的理论形态出现的,它是感性形态审美意识的总结、概括和理论升华。这两种形态相互关联,相互补充,却不能相互代替。完整的美学史,应是以理性思想与感性的创造相互对照,相互补充,才能完整地反映审美意识发生、发展的历史运动。持这种看法的学者认识到,以往的中国美学史著作的写作大多局限于美学思想史、美学理论史的范围或者审美意识的理性形态方面,对于丰富多彩的美学感性形态不太注意,因而还不是完整的美学史,并由此提出了重写中国美学史的设想。这种看法就其学理而言,可能在相当程度上参照或借鉴了鲍桑葵的《美学史》。鲍桑葵的《美学史》旨在着重叙述各个时期的审美意识的特征以及这些审美特征赖以形成的历史基础和条件。他认为,用思辨理论的方法研究美学史是不恰当的,要研究美学史必须了解这种植根于各时代生活的审美意识的发展。鲍桑葵在《美学史》中说:“我的任务是写作一部美学的历史,而不是一部美学家的历史。”他想“尽可能写出一部审美意识的历史来”,并明确地指出:“美的艺术史是作为具体现象的实际的审美意识的历史。美学理论是对这一意识(指审美意识)的哲学分析,而要对这一意识做哲学分析,一个重要条件就是要了解这一意识的历史。美学理论的历史,则要探讨审美意识在学术上的表现——美学理论——的历史,但是它从来也没有忘记,需要阐述的中心问题乃是美对于人类生活的价值。”① 从学理上看,国内持鲍桑葵这种主张的理论基点主要体现在它对审美意识表现形态的多样性的坚持上,用以证明其理论主张正确性的例证则是温克尔曼的《古代艺术史》、黑格尔的《美学》以及李泽厚的《美的历程》等从审美意识入手并兼顾感性和理性两种表现形态并以此来探讨美学的历史发展的较为著名或成功的美学史著作。

      2、中国美学史即中国审美理论史。如有学者认为:“中国美学史, 指的是从远古到清代的审美理论史。”② 实际上持这种看法的人明显表现出以美的形而上学的理论为美学史研究核心的倾向,其西学渊源也表现得极为明显。例如,美国吉尔伯特、德国库恩在其合著的《美学史》开端就曾说:“美学与其说产生于任何纯粹的悟性活动中,不如说产生于争辩的过程中。”③ 鲍桑葵的《美学史》和意大利克罗齐的《作为表现的科学和一般语言学的美学的历史》也都是以西方美学中的论辩性言论作为美学史研究的重点,把美学思想史理解为哲学思想诞生时起渗透于其中的关于艺术和美的性质的考察,以及后来发展成为美的形而上学的理论的历史。这些论著之前的一些西方美学史也大多表现出这样的特点。例如,科莱尔在其《美学史草稿》(雷根斯堡,1799)前言中就说他的《草稿》只涉及一般理论,目的是给在德国大学里学习鉴赏力批判的美的艺术的理论的青年人提出“美学的产生与发展的一份明晰的纲要。”齐默尔曼的《作为哲学科学的美学史》(维也纳,1858)第一卷叙述的是“从希腊人到通过鲍姆嘉通的著作而形成的哲学美学”,第二卷叙述的是“从鲍姆嘉通斯到美学的变革——康德的《判断力批判》”,第三卷论述“从康德到唯心主义的美学”,第四卷论述“从唯心主义的美学到1798—1858年的美学”,总的来看,也是以形而上学的美学理论为主要研究对象。在卡斯莱尔的《美学批判史》(柏林,1872)中,作者称其历史只是理论的准备,是“为构成一个新体系的最高原理”。梅嫩德斯—佩拉约的《西班牙美学思想史》(马德里,1890—1891)主要论述的则是美的形而上学、关于上帝和爱的神秘主义的思辨、散见于哲学家关于艺术的理论和所有有关美学的理论(如诗学、修辞学、绘画、建筑)等。④ 前苏联美学家B·Ⅱ·金斯塔科夫在其《美学史纲》序言中更说:“美学学说史是美学极为重要的篇章。”他引述前苏联哲学家阿斯穆斯的话说:“美学史的研究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下才富有成效:以往历史上所产生的和出现的理论能够成为讨论当代美学问题和当代各种美学思想斗争的催化剂。”⑤ 这种研究理念甚至还出现在国人所写的西方美学史著作中,如朱光潜在《西方美学史》一书中就说:“严格地讲,本编只是一部略见美学思想发展的论文集或读书笔记,不配叫做《西方美学史》。任何一部比较完备的思想史都只有在一些分期专题论文的基础上才写得出来……编者只能介绍一些主要流派中主要代表的主要论点。”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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