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阶段的中国美学界面临着一个异常艰巨的“战略”任务:是认真下功夫弄清中国本土的美学形态,还是人云亦云的习惯性地去移植西方美学?是努力去建构本土的“中国美学”形态,还是满足于“西方美学在中国”?甚至于盲目地去赶西方“现代——后现代”的种种时髦?亦即是:在当今的美学理论研究中,是“打攻坚战”,还是“放烟花”?是正视主干“问题的本质”,还是热衷于枝节的“繁荣名目”(急于创造无限多的“XX学”)。一句话,在学术“战略”上,是“走正途”,还是“走歪路”…… 简单回顾历史,将使我们的思路更为清晰。中国现当代美学的真正起点,应该是有巨著、杰作作底垫的大师式的人物,而不是谁先介绍了一个新名词,译了一本书,写了一本小册子。如此看来,就只有朱光潜和宗白华莫属了。就时间来说,应是20世纪30年代,至今已是70余年。如果连及王国维,则可以说,中国现当代美学的成长,已经历了将近一个世纪的历程。但什么是“中国美学”,当今的学界是缺乏共识的。然而,毕竟也有人终于喊出了如此的疑问警句:我们当今的美学,是中国的本土美学,还是西方美学在中国?(20世纪30年代中国哲学界也发生过同样的论争,但由于他们焦虑的目标明确,30年代之后中国哲学界产生了“面壁”中国本土哲学的大师与杰作,如牟宗三与冯友兰,及其光耀千古的中国哲学论著)。对于美学界来说,尽管这是迟来的“呼唤”,但仍有其惊世骇俗的意义。 30年代中国哲学界所经历的思想波涛及其开拓的艰难历程,足可为训矣!牟、冯两氏足可为参照系,尤其牟宗三(关于这方面的论述,此处从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本文只就研究中国本土美学的方法论问题,略抒己见。 一、以美或美学的定义“按图索骥”是失效的,只有把握其相关体系才能找到突破口 欲研究中国本土的美学,那么,“美学”到底是什么?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和清晰的思路。进入任何一门新学科,似乎都是首先从“定义”入手。这是无可非议的。但从定义的诸要素入手,“按图索骥”,这“骥”是无生命的;只有以定义为指导的线索,进入产生这定义的“体系”,才能找到有生命的“骥”。 谁给美和美学下过定义?或者说,哪怕是相关的定义?在历史上发生过影响者,大约是如下这些显赫人物: A.柏拉图:“美是难的”[1](P210) B.鲍姆嘉通:美学“是感性认识的科学”[2](P13) C.康德:形式的合目的性(自由美),道德的象征(附庸美)[3](P201) D.黑格尔:美学是“美的艺术的哲学”[4](P4) A式定义,真是一眼望穿宇宙,给浅陋之辈、偷巧之徒一个闷棍, 这是一种只准努力向上的“紧箍咒”。巧妙的是:里面的问题,由外面说;相关问题由不相关者说,问题的开端,由终点说。这是研究起点的一种特殊精神准备。读过柏拉图论著的人,都知道柏拉图所指向的,是“美的本体”,而不是“美的现象”。对西方知识论来说,研究前者“难”,研究后者“易”。柏氏给后人指出的方向是:美要具有普遍有效性,只有阐明“美的本体”才有可能。康德批判哲学的二分世界:“现象学物自体”,应该说是直接启示于柏氏的“理念论”,康德附庸美的定义(美是道德的象征),从思维方式上说,亦依托于此。 B式定义,是西方认识论哲学发展中的一个分支,美学应是对峙于逻辑学的。 其价值仅在“感性”问题上。尽管鲍氏取得美学学科奠基人的桂冠,但并未提出本学科具有关键性的问题,以及全局性的构架。 D式定义,其方法是大刀阔斧、先入为主的分割削减法。 美学的对象“就是广大的美的领域,说得更精确一点,它的范围就是艺术,或则毋宁说,就是美的艺术”[4](P3) 故直呼为“艺术哲学”(取代谢林那极抽象、空泛的“艺术哲学”)。黑格尔先说是“广大的美的领域”,后说是“艺术”(美的艺术),结论则是“艺术哲学”。这是美学定义在即定目标下的“三级跳”。黑格尔说,德国人的情感愉快,主要是来自艺术作品的[4](P3),故德国人的美学,就应该是“艺术哲学”。其实,这是黑格尔“绝对精神(理念)”逻辑运动中的一个环节,故其关于美的定义,就是“理念的感性显现”。黑格尔的定义,具有分明的二重性:就美学是哲学而言,它承接西方传统;就美学的研究核心是艺术(或说本学科另一形态之趋向)而言,它拓开了展望“艺术”形态诗性智慧的后门。这是美学学科形态差异的混合意识,是学科形态在思维方式上的换辙转型。黑格尔的视点是很高的,只有站在这个视点上,才能把握住他的体系。也只有把握住他的体系,“美学—艺术哲学”的深蕴才能释然于心。黑格尔的真善美相统一的新思路(完全区别于康德“桥梁”统一法)赫然呈现:现象—本体/认识论美学—本体论美学,在黑格尔的逻辑运动中交融为一体。康德的二分世界,经由“绝对同一”哲学(谢林)和“自我——非我”世界价值的二分法(费希特)的冲击,终于在黑格尔那里结出硕果。这启示我们:哲学体系中的美学,总是以深蕴的哲学体系为背景的。如果中国本土哲学,确有一个体系存在,那么与其相对应的,中国本土的美学(非诗性智慧型美学),就必须以这个哲学体系为背景,而且必须攫取其最高视点,才能作出合乎实际的有效的演绎。如果撇开中国本土哲学(应说是“心性哲学”)的丰满体系,企图去建构与这哲学体系相适应、相协调的中国本土美学,那必然是徒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