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厚有关美感经验和建立主体性问题的诸多论述,大多涉及审美教育研究的核心问题。从美育理论角度解读李氏相关论著,对于全面评价“实践美学”学派的理论贡献、对于当下有关审美教育和素质教育理论研究的深入,都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在作为一般意义上的“实践美学”代表人物这个总体定位的前提下,本文大略将李泽厚思想发展划分为三阶段,即50、60年代的准备期——“实践美学”时期;70、80年代的成熟期——“人类学历史本体论”时期;和90年代之后的晚年时期——以高扬“情本体”为标志的尝试向后现代思潮靠拢时期。三个时期之中,作出主要理论贡献、产生了广泛社会影响的,是第二时期。第二时期的主要标志,是他创立了包括美学在内的“主体性实践哲学”,又称“人类学历史本体论”(注:本文基本不加区别地使用“主体性实践哲学”、“历史本体论”、“人类学历史本体论”等名称。)。本文的论述以这个时期的著作为基本依据,适当参考其早期和晚期的相关表述。 一 李泽厚对审美教育问题的重视,同他结合康德哲学对传统马克思主义某些命题进行重新解释,以图推进马克思主义主题从革命到建设的主题转换相关。如他所说:“应该明确马克思主义不仅是革命的哲学,而且更是建设的哲学。……建设精神文明就涉及文化—心理结构问题,即心灵塑造和人性培育问题,我以为这恰恰正是今日马克思主义美学所应该加倍重视、研究和解释的主要课题。”(注:李泽厚:《美学四讲》,《李泽厚十年集·美的历程》,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第443-444页,第450-451页,第450页,第494-495页,第521页,第520页,第495页,第446-447页,第520-521页,第521页,第521页,第521页,第524-525页,第525页,第526页,第526页,第527-528页,第528页,第530页,第530页,第530-531页,第496页,第495页,第490页。)进入90年代之后,这种企图有了更明确的宣示:“我认为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可以分成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军事马克思主义’,……第二个阶段就是我说的‘建设的哲学’,这也是我多年来一直试图发展的东西。”(注:李泽厚:《与杰姆逊的对谈》,《世纪新梦》,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215页,第218页。)“建设的哲学”在精神文化层次上,就是研究人性发展的教育—心理学。从这样的角度,下述设想才是可以理解的:“语言学是20世纪哲学的中心,下个世纪教育学——研究人的全面成长和发展、自觉探究共产主义新人的形成和塑造的科学,可能成为未来社会的最主要的中心学科。”(注:李泽厚:《康德哲学与建立主体性论纲》,《批判哲学的批判》,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37页,第435页,第426页。)在李泽厚的话语系统中,理想的人性教育指向的首先是审美的素养和能力,因而作为“建设的哲学”的教育—心理学,也可以说就是审美教育学。 早期李泽厚思想体现的是比较纯粹的整体性视角,对个体与个体相联系的心理、意识和精神文化现象,都不自觉地表现出某种轻蔑。在这种背景下,关注个体心性建设的教育—心理学问题,很难进入他的视野。到70、80年代,一方面他仍然坚持从群体实践的角度建构自己围绕主体性范畴的宏大叙事;另一方面,学术和现实多方面的动因促使他对个体性的意义给予更充分的关注。在这种背景下,如何从一般性的文化起源到具体个性心理建设过渡的问题,开始凸显出来:“寻找、发现由历史所形成的人类文化—心理结构,如何从工具本体到心理本体,自觉地塑造能与异常发达了的外在物质文化相对应的人类内在的心理——精神文明,将教育学、美学推向前沿,这即是今日的哲学和美学的任务。”(注:李泽厚:《美学四讲》,《李泽厚十年集·美的历程》,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第443-444页,第450-451页,第450页,第494-495页,第521页,第520页,第495页,第446-447页,第520-521页,第521页,第521页,第521页,第524-525页,第525页,第526页,第526页,第527-528页,第528页,第530页,第530页,第530-531页,第496页,第495页,第490页。)“心理本体”与作为漫长历史实践结晶的人类的超生物族性相联系,不同于单纯个体心性层面的“情感本体”(注:“情感本体”于80年代末提出,随着90年代之后李泽厚试图与“后现代”接轨的尝试,这个范畴渐渐成为他的思想的新的核心。对“心理本体”与“情感本体”之间关系的理解,李泽厚表现出矛盾性。关于“心理本体”,他70年代说:“人在为自然生存目的而奋斗的世代的社会实践中,创造了比这有限目的远为重要的人类文明。……这种成果的外在物质方面,就是由不同社会生产方式所展现出来的从原始人类的石头工具到现代的大工业的科技文明。这即是工艺—社会的结构方面。这种成果的内在心理方面,就是分别内化、凝聚和积淀为智力、意志和审美的形式结构。这即是文化—心理的结构方面。”(《批判哲学的批判》第412页)也即“心理本体”与“工具本体”是一体二面的关系。80年代末提出“新感性“、“情感本体”等范畴后,一方面他说:“‘新感性’就是指的这种由人类自己历史地建构起来的心理本体。”(《美学四讲》,《李泽厚十年集·美的历程》第494页)说:“(‘情感本体’与‘新感性’二者)当然一致。”另一方面又说:“人的本体是‘情感本体’,情感作为人的归宿,但这个‘本体’又恰恰是没有本体;……情感是分散的,不可能以一种情感来统治一切。”(《与王德胜的对谈》,《世纪新梦》第302页)这种矛盾根源于人类学实践本体论的基本理论前提与其晚年思想转向努力之间的张力及对这种张力的缺少正视。),但毕竟与“工具本体”相比,这个“心理本体”与当下现实的人的精神情感之间有了更直接的关联,也因而同教育活动有了更直接的关联:“教育学的任务之一就是要探究和建设人的心理本体,作为美学内容的美育,便是这样。它们都隶属于人类学本体论的哲学。”(注:李泽厚:《美学四讲》,《李泽厚十年集·美的历程》,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第443-444页,第450-451页,第450页,第494-495页,第521页,第520页,第495页,第446-447页,第520-521页,第521页,第521页,第521页,第524-525页,第525页,第526页,第526页,第527-528页,第528页,第530页,第530页,第530-531页,第496页,第495页,第49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