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有句流行话语,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几乎成了流行文化的一个关键词,这话便是——审美疲劳,它来自于一部轰动一时的中国内地电影《手机》。这话听来有意思,有意思是因为一般人都不这么说(但现在大家都说),我们平时只说哎呀真累,或者稍微书面化些才说疲劳,但不言而喻,平时说的疲劳指的是身体疲劳。那么审美疲劳作为已经流行的话语究竟如何理解,它是不是仅仅是修辞上的新颖——陌生化,还是另一种可以解读的现象?它产生在什么样的一个语境下,审美疲劳终究是身体的疲劳还是精神的疲劳,这个问题的解答所带出的问题又是什么,这都是本文想要进行的思考。 一 审美疲劳,作为一句如此深入人心如此流行的话语我们把它作为一种现象来思考。 现代社会的审美不再局限于精英化,走向大众已经不是一个很新的话题,大众传媒的出现和迅速发展使得审美的日常生活化(或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似乎成为了可能,而且从现在的状况看,这种情况至少在话语层面已经繁荣成一片了。 但当大量有关审美的词汇出现在报刊杂志、电视和网络里的时候,“审美疲劳”的症候就真的出现了。机械复制和大量拷贝的出现使得审美这个词汇首先被符号化,即它已经从有意识渐渐地走入无意识,渐渐由一个需要心灵体验的词汇变成了一个象征符号,越来越自动化,意义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被花样翻新的传播途径稀释,甚至走向了自我解构的极点,走向了毫无意义的苍白甚至审美的反面。紧跟其后的是大众形式的审美现象,由于它更加诉诸于大众所谓喜闻乐见的形式,大众审美现象一个不言而喻的道理是形式对大众的顺应顺从。大众文化在感觉上可以风行水上,但正是因为这样溜滑,也同样有其弊病。因为真正的艺术需要通过形式拓展受众的艺术新感受力,有个性的艺术家在创作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愉悦他人,同时培养其良知和新感受力。其天然的形式是制造审美期待的障碍,避免过于熟识老套使得审美期待失去张力。所以真正的问题不是现在的大众对艺术的感受力变得新锐,而是恰恰相反,在物质充溢四周的现代,当社会特征的一些变迁表现为规模巨大、毫无人情味儿的城市的激增,千篇一律的城市生活方式的盛行,大众的艺术感受力被俗滥的形式磨锉得迟钝而又麻木。(从这个角度走到较为冷僻绝深地带的是一些拒绝阐释的先锋派艺术形式。)而至于说到在语言层面的审美,当一个词汇似乎无所不能的时候,它也就无所能了。在日常生活的审美化(或审美的日常生活化)的语境下,几乎一切目触的东西都可以被命名为与审美相关,审美符号的大张旗鼓成了一个让人疲劳的事情,尤其是让精英们疲劳的事情。这样,审美疲劳被用来调侃时下的审美现象的俗滥和用以表达精英们的义愤还的确是不失时机的。我们不妨称这种俗滥的泛审美为大众文化里的审美疲劳现象,意指人们对审美这个称呼的排拒和审美自身符号的泛化。 紧接着有个问题来了,那是,审美被泛化了吗?被泛化的是真正的审美吗?审美都可以被泛化吗? 我们首先来看一个悖论,即审美的客体——艺术与生活的悖论,艺术来源于生活,艺术是生活,这样说可以理解因为艺术有现实主义的层面;但艺术并不复制生活,实际上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然主义艺术,而是放大生活,改变生活,把生活在虚构的世界里按艺术的规律安排,所以艺术又同时是浪漫主义的。道理明白不过,即审美来自生活同时超越生活,但决不等同于生活。那么,既然超越生活,审美如何被泛化即被所谓的生活化呢?审美的日常生活化是不是要把审美这种晶体象盐入水一样放回生活里,让我们重新审视形式散漫的生活或者干脆以生活与审美不分呢? 李泽厚在谈到审美时总会强调形式的“意味”与主体的“领悟”,主体的领悟即审美体验是一个动力过程,所以李泽厚会说“悦耳悦目”、“悦心悦意”、“悦志悦神”[1](P67~68),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逐渐深入的过程。这种审美体验并非李泽厚发明和发现,庄子就曾说过,“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2],南朝宋炳也用“应目”、“会心”、“畅神”[3](P15)三层次来阐明自己对审美感受进程的观点。道理很明白,审美并非浅层次的停留在感官上的。童庆炳先生在质疑倡导日常生活审美化的人指出,“商业的特点,就是更多地调动人的感觉,而不是调动人的感情”[4],感觉便是我们前面所提的“悦耳悦目”,感情则更偏向于“悦心悦意”和“悦志悦神”。因此与其说被泛化的是艺术或者审美,不如说某种可以产生快感的感觉形式被大众化了。没有感觉就没有审美,但审美却不仅仅是感觉。尤其当这种感觉是如此的俗滥,如此不致力于拓展受众的新感受力。 因此,所谓泛化,也只能是审美在符号意义上的泛化。而并非审美本身的泛化。 二 如果要思量审美疲劳所可能暗含的意思,那么,我们一般都会从两个方面问,即,那是身体方面的疲劳,还是精神方面的疲劳?因为除了这两个方面问题不知所终。 从日常生活经验我们很容易得知,审美首先是看,看是感觉,这种感觉要通过感官——眼睛来获得。但首先要澄清的是,仅仅是感觉未必是审美,正如许多人都可以爬山涉水,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满载审美感受而归的,归园田居的生活许多人都可以有,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感觉却不是针对每一个人从事农事劳作的人的。这样说并不表明我们否定通过耳目才能达到审美,感官是审美的第一要素是毫无疑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