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审美经验是最基本的审美事实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汶成,山东大学文艺美学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山东 济南 250100)

原文出处:
临沂师范学院学报

内容提要:

文艺美学研究从何开始,即研究的出发点或逻辑起点问题,是当前文艺美学理论建构的一个重要问题。从美学史看,传统的文艺美学研究偏向于从艺术的审美本质出发建构体系,近代以后的文艺美学研究偏向于从具体的审美事实出发建构体系。实际上,艺术的审美经验就是艺术审美活动中最基本的审美事实,文艺美学的理论建构若能建立在这一最基本的审美事实之上,就能获得一个更为牢靠稳固的基础,从而有效地避免本质主义的抽象性而达到更高的现实性和实践性品格。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6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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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艺美学研究的出发点或逻辑起点对文艺美学理论的建构是至关重要的,有什么样的出发点就有什么样的理论建构,从而也决定着理论体系的基本特色。纵观整个美学史,文艺美学研究的出发点无外乎两大类,一类是从某种理论预设出发,例如从柏拉图开始的对“美本身”以及美的本质的探讨,就是一种最有代表性的、也是最有影响的从理论预设出发的文艺美学研究。这种文艺美学研究首先确立一个关于艺术美的“一般本质”的理论预设,然后再从这一理论预设推衍出艺术的审美特性和审美规律。从某一理论预设建构文艺美学体系的优点在于思路宏大,涵盖面广泛,或许更具有理论上的普适性,但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主要问题就是从理论到理论,为体系而体系,极易脱离研究对象的实际情况,难以触及艺术实践中的现实问题。也许是为了克服从某种理论预设出发的抽象性弊端,近代以来又有些学者尝试以艺术的审美事实作为文艺美学研究的逻辑起点,这就构成了另外一类从艺术审美事实出发的文艺美学研究。这类文艺美学研究紧紧抓住艺术审美活动中涉及到的种种具体的现象和事实,力图将理论的建构置放在具体的艺术审美事实之上。这样做的确增强了文艺美学理论的实证性和实践性品格,但是,“艺术的审美活动”的概念还是让人感到有些宽泛抽象。因为“艺术的审美活动”包括各种形态,若把艺术的审美活动作为主要参照来设计理论体系的基本构架,尚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理论建构方略,但若把艺术的审美活动作为理论研究的出发点,就会使人觉得无从下手。当然,我们也可以依据某种理念硬性规定某一种审美活动形态为理论建构的出发点,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我们又把一种关于“艺术审美本质”的理论预设不自觉地强加给了具体的审美事实,也意味着我们从审美事实开始又转回到了“艺术的审美本质”的出发点。所以,重要的问题还是在于找到一个作为艺术审美活动赖以展开的最基本的审美事实。尽管“艺术的审美活动”的提法尚有不尽人意之处,但这一提法毕竟为文艺美学的研究者指出了一条“从基本的审美事实出发”的新思路。循着这条新思路,我们就可以进一步探讨这样一个问题了,即在艺术的审美活动中最基本的审美事实是什么?

      一、从具体的艺术审美活动中寻找最基本的审美事实

      从常识的观点看,在文艺美学研究所涉及的对象范围中,惟一不证自明的审美事实也许就是我们所亲历的具体的艺术审美活动了。譬如我们现在正在欣赏一首乐曲,我们感到这首乐曲很好听,我们的心情因此很愉快,这些都是确定无疑的事实。如果我们认同这个常识性的观点,那么,所谓“最基本的审美事实”就只能从具体的艺术审美活动中寻找。因而,这里首先需要搞清的是,在我们亲历具体的艺术审美活动时都发生了些什么?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刚才的那个例子,我们正在欣赏一首乐曲,更具体地说,我们正在欣赏贝多芬著名的《命运交响曲》。正如我们所熟悉的,这首象征着与命运抗争的交响曲共有四个乐章,第一乐章是奏鸣曲式,包含两个主题,第一主题就是所谓的震撼人心的“命运敲门声”,接着圆号吹出了嘹亮的号角声,引出了第二主题,随后威风凛凛的命运之神再次闯入,并暂时占了上风。第二乐章是双重主题同时展开的变奏曲,第一主题是抒情、安详、沉思的,在以后的变奏中,这个主题逐渐由沉思转向行动,并随后化为坚定有力的进行曲。与此相重叠,第二主题表现经过思索后又获得了抗争的信心和勇气。第三乐章,引出了振奋人心的赋格曲,意味着抗争的力量在不断壮大。当音乐再次回到该乐章开始的命运主题时,由低音弦乐奏出的音调向高处拔升,并在不断增强的轰鸣声中迎来了第四乐章,似乎抗争的力量已居于优势。第四乐章又是奏鸣曲式,起首就是全部乐器奏出辉煌的第一主题,后由弦乐拉出欢乐的第二主题,这是由三连音组成的胜利舞曲。到发展部高潮时,欢乐主题突然中断,远处又隐约响起命运的威吓声,但显然已成强弩之末了。于是辉煌的主题再度奏响,这场与命运的抗争终以抗争者的彻底胜利而告终。

      以上不过是对贝多芬所创作的《命运交响曲》乐谱文本结构的大致描述,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命运交响曲》的乐谱文本还不是我们所听到的这首交响曲的“乐音”本身,更不是我们在欣赏这首交响曲时的具体感受,尽管我们在描述中不得不加进些主观性的用语。要想把《命运交响曲》的乐谱文本变成我们可以听到的“乐音”,除了乐谱文本的先行存在这个前提之外,还需要乐队的演奏,即乐队指挥根据乐谱文本所进行的“二度创作”。这样,由贝多芬创作的《命运交响曲》要想成为可以被我们听到的音乐,并产生我们听这首乐曲的具体感受,至少要有两个前提:第一前提是贝多芬写出了《命运交响曲》的乐谱文本,第二个前提是乐队根据乐谱文本所进行的演奏。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个前提,这就是乐意欣赏并且能够欣赏《命运交响曲》的听众的存在。很显然,没有听众,或者是“对牛弹琴”,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只能是一纸空文!

      如此看来,如果具备了上述三个前提,即文本、演奏、听众,一次实际地欣赏《命运交响曲》的审美活动就可以进行了。让我们再继续描述前面的那个例子,看看在我们欣赏这首交响曲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假设此刻,我们正坐在某某音乐厅欣赏某某乐队演奏《命运交响曲》,当第一乐章那极具震撼力的“命运敲门”的旋律刚刚传入我们的耳朵,我们的心就被激动起来,我们更加专心致志地聆听着随之而来的风起云涌般的旋律,随着这些旋律和节奏的不断变化,我们的内心也时而紧张,时而放松,时而消沉,时而振奋,时而祥和,时而惶乱……,我们在倾听音乐的同时感受着我们内心世界的起伏跌宕,我们在感受内心起伏跌宕的同时也驰骋着我们的想像……总之,我们的耳朵的感觉、我们的情感的波动、我们的想像和幻想以及由此而生的欢欣和愉快,这一切就构成了我们在欣赏《命运交响曲》时的亲身的经历和体验。在美学中,这些在审美活动中产生的亲身的经历和体验被称为“审美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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