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科学社会化思潮的历史轨迹

作 者:

作者简介:
吴效马,中国人民大学讲师,历史学博士。(北京 100872)

原文出处:
教学与研究

内容提要:

民国时期以运用科学观念启蒙民众、改造社会、救国图强为底蕴的科学社会化思潮, 在其发展进程中出现过三次高峰:五四时期的科学启蒙运动,20世纪30年代抗日救亡风 云中的中国科学化运动,抗日战争时期的延安自然科学运动;其历史演进的轨迹,可概 括为以科学观念更新国民文化心理结构的诉求、科学社会化与社会科学化的探索和革命 化、大众化的科学启蒙三个阶段。


期刊代号:K4
分类名称:中国现代史
复印期号:2005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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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时期,伴随着时代风云的变幻和社会、文化的演化,于清末发其端绪,以运用科 学观念启蒙民众、改造社会、救国图强为底蕴的科学社会化思潮,不绝如缕,日益高涨 ,渐次向纵深发展,先后在五四时期、“九·一八”事变至抗战前夕和抗日战争时期形 成了三大里程碑式的高潮。就该思潮历史演进的轨迹而言,其倡导主体从民间论坛转为 革命政党,其传播区域自都市扩及乡村,其时代主题则从改造国民性的呼唤转变为科学 社会化、社会科学化的探索,进而演化为科学大众化、革命化的诉求。这一与时俱进的 历史过程,蕴含着极其丰富深刻的社会内容和文化含义。

      一、五四科学启蒙:以科学观念更新国民文化心理结构的诉求

      民国时期科学社会化思潮发展进程中的第一次高潮,出现于爱国救亡运动与新文化运 动双峰并起、蓬勃发展,救亡、启蒙两大时代主题互动共振、交相辉映的五四时期。在 这一时期思想解放和文化变革的进程中,满怀救国、启蒙热忱和社会改造理想的两大知 识群体——聚集在“中国科学社”及其同人刊物《科学》周围的一批职业科学家和以《 新青年》杂志为主要阵地的一批启蒙思想家,从不同的角度与层面入手,积极致力于以 科学观念更新国民文化心理结构的思想启蒙:前者将“科学”严格地界定为自然科学的 知识谱系和蕴含于其中的方法、理念,倾向于从纯知识学的角度普及科学原理、科学精 神和科学方法,以此变革国人的思维方式和品质;后者则将“科学”的实质和精髓理解 为一种具有客观性、实践性双重品格和征服自然、改造社会——人生双重功能的新型宇 宙观、价值观与人生观,侧重于从社会——人生理念和意识形态的角度宣传科学,普及 科学,以此更新国人的价值观念和精神信仰。

      “中国科学社”同人的科学启蒙活动,早在《新青年》创刊前一年即已开始。他们以1 915年1月问世的《科学》杂志为主要阵地,在全面引进西方近代自然科学,努力谋求中 国科学事业的本土化、体制化的同时,大力开展以科学观念更新国民文化心理结构的思 想启蒙活动,希图以此实现科学救国、改造社会的理想。

      在以科学启蒙重塑国民文化心理的探索中,为引导国人理解科学真义,树立科学观念 ,《科学》同人基于一种纯知识学意义上的科学观,对“科学”一词的内涵和外延予以 了严格界定。他们强调,近代欧美知识界通用的“科学”概念,其内涵乃是以观察和实 验为基础、反映自然界客观规律的知识体系和蕴含于其中的基本方法与精神,其外延则 专指自然科学:“科学者,发明天然之事实,而作有统系之研究,以定其相互间之关系 之学也。”[1]在此基础上,他们还从科学研究内在规律的角度,指出“科学”的本质 特征在于其客观性、实证性和可检验性:“科学观动察变,集种种变动而成事实,集多 数事实而成通律,有条有理,将自然界细细分析,至于至微,而自然界运行之规则见焉 。”[2]

      在厘清“科学”内涵的基础上,《科学》同人本着“科学救国”的理念,大力倡导科 学精神与科学方法,希图以此更新国民文化心理结构,实现社会改造与救国图强的理想 。关于科学精神,他们指出,“科学精神者何?求真理是已”;“崇实”与“贵确”, 乃是科学精神不可或缺的两大要素。故此,“科学家之所知者,以事实为基,以试验为 稽,以推用为表,以证验为决,而无所容心于已成之教、前人之言。”[3]然而,儒释 道文化传统浸润下积淀而成的中国国民性,却与科学精神格格不入,背道而驰:“返顾 吾国,则犹如西国之中世纪,斤斤焉于古人之一言数语,而不察于实事,似以为宇宙之 大道至理皆可由此一言数语中得之。今日‘复古’之潮流,犹是此心理之流毒。”[4] 为构建有利于科学发展、普及的文化生态,他们极力倡导以“立真去伪”的科学精神荡 涤封建蒙昧主义的传统意识,根除盲从古人、迷信权威的病态国民性:“苟已成之教, 前人之言,有与吾所见之真理相背者,则虽艰难其身,赴汤蹈火以与之战,至死而不悔 。若是者吾谓之科学精神。”[3]关于科学方法,他们指出:“科学之方法,乃兼合归 纳与演绎二者。先作观测,微有所得,乃设想一理以推演之,然后复作实验,以视其合 乎。不合则重创一新理,合而不尽精切则修补之,然后更试以实验,再演绎之,如是往 返于归纳演绎之间。”[4]在归纳、演绎二法中,他们对前者尤为重视,认为此法不仅 为科学研究所必需,而且是更新国人思维方式和品质的根本途径:“西方近百年之进步 ,既受赐于归纳的方法矣。……吾人欲救东方人驰鹜空虚之病,而使其有独立不倚、格 致事物、发明真理之精神,亦唯有教以自然科学,以归纳的论理、实验的方法,简炼其 官能,使其能得正确之智识于平昔所观察者而已。”[5]

      在《科学》同人努力谋求以科学启蒙更新国民思维方式和品质的同时,以《新青年》 为主要阵地的新文化运动倡导者,亦积极致力于以科学社会化途径改造国民价值观念和 精神信仰的探索。在新文化运动的第一篇纲领性文章——发表于《新青年》(初名《青 年杂志》)创刊号上的《敬告青年》一文中,该刊主编陈独秀明确将“科学”与“人权 ”一并树立为近代新文化的真义、精髓和新文化运动的本质内容:“近代欧洲之所以优 越他族者,科学之兴,其功不在人权说下,若舟车之有两轮焉”;“国人而欲脱蒙昧时 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在此基础上,他于1919年 1月在《新青年》6卷1号上发表《<新青年>罪案之答辩书》,正式提出“德先生”与“ 赛先生”也即民主与科学两大口号,表达出民主、科学救国的理念和倡导民主、科学的 决心,“认定只有这两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国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一切的 黑暗”,表示“若因为拥护这两位先生,一切政府的压迫、社会的攻击笑骂,就是断头 流血,都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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