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孙何说:“今之都部署,昔之大总管。”“盖元戎之任,无不统摄也。”[1](卷64《上真宗乞参用儒将》)可见,都部署一职在北宋初期的地位何等重要。经查,都部署虽然仅存在于北宋前期即太祖、太宗、真宗、仁宗四朝,但在《宋史》中竟出现355次,且不包括其简称、别称。在《宋史》太祖、太宗、真宗、仁宗四朝本纪中,枢密使、都指挥使、都部署分别出现62、36、78次。都部署的出现频率高于研究者一向注重的枢密使、都指挥使,这一查询结果是我们始料不及的。所谓都部署,系马步军都部署的省称,其简称还有部署、兵马都部署、步军都部署等。嘉祐八年(公元1063年)四月,宋英宗赵曙刚即位便下诏:“天下官名、地名、人姓名与御名同者改之。”[2](卷198,嘉祐八年四月乙亥)此后,部署更名总管。结合史料研习有关论著(注:参看王曾瑜《宋朝兵制初探》,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60—65页;李昌宪《试论宋代地方统兵体制的形成及其历史意义》,《史学月刊》1996年第2期;陈峰《都部署与北宋武将地位的变迁》,《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3期。),在深受教益的同时,不免产生一些或大或小的疑问。现陈述于下,以就教于各位方家。 一 都部署之设始于何年 都部署是辽宋金时期特有的官职(注:都部署一词在《辽史》、《金史》中分别出现174次和5次。辽、金时期的都部署另当别论。)。此职始见于五代时期,是个不争的事实。然而,阅读有关史料,却遇到两个或许细微但又不得不略加辨析的问题。 其一,都部署之设究竟始于何年?北宋前期李上交将其绝对年代确定为唐末帝李从珂清泰三年(公元936年)。他认为:张景达这年“充西北番汉马步都部署”,都部署“始此也”[3](卷2《都部署》)。然而,查阅新、旧《五代史》及《资治通鉴》即发现,都部署此前已有之。都部署首见于《资治通鉴》卷269,梁末帝贞明元年(公元915年)七月条:“晋王(即后来的唐庄宗李存勖)爱元行钦骁健,从代州(治今山西代县)刺史李嗣源求之,嗣源不得已献之,以为散员都部署,赐姓名曰李绍荣。”此事,《旧五代史》卷70《元行钦传》、《新五代史》卷25《元行钦传》均有记载。此后至清泰三年以前,《资治通鉴》有关都部署的记载有四条:1.卷277,长兴元年(公元930年)九月癸亥,虽然尚未称帝、但已盘据四川的孟知祥,“以都指挥使李仁罕为行营都部署,汉州刺史赵廷隐副之”;2.同卷,长兴三年二月辛巳,“以(赵)廷隐为行营马步军都部署”;3.卷279,清泰元年(公元934年)二月辛卯,唐闵帝李从厚“以王思同为西面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前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副之”;4.同卷,五月庚戌,“初,(唐)明宗(即李嗣源)为北面招讨使,平卢节度使房知温为副都部署”。有必要说明的是,最后一条系追述,在这四条记载中,年代应当最早。房知温任副都部署,至迟不会晚于唐庄宗同光年间(公元923—926年)。此外,李肃、石敬瑭在贞明元年至清泰三年之间,曾任都部署。应顺元年(公元934年)三月,唐闵帝李从厚“以前金吾大将军李肃为左卫上将军,充山陵修奉上下宫都部署”[4](卷45《唐闵帝纪》);同年五月,唐末帝李从珂“以成德军节度使、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蕃汉马步都部署、检校太尉、兼中书令、驸马都尉石敬瑭为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加检校太师、兼中书令,都部署如故”[4](卷46《唐末帝纪上》)。这两件事为《资治通鉴》所未载。可见,元行钦、房知温、李仁罕、赵廷隐、王思同、李肃、石敬瑭等人担任都部署均早于张敬达,李上交之说并不确当。 其二,总管在《旧五代史》、《新五代史》以及《资治通鉴》五代部分分别出现57、17、23次,都部署分别出现101、33、39次。前面已经讲到,在《资治通鉴》中,都部署首见于卷269梁末帝贞明元年(公元915年)七月,而总管则首见于卷267开平四年(公元910年)十一月辛巳:“赵王(王)镕复告急于晋,晋王以蕃汉副总管李存审守晋阳,自将兵自赞皇(今属河北)东下,王处直遣将将兵五千以从。”总管、都部署为什么在五代时期同时并存,原因何在?对此,只能作以下两种推测。一种可能是都部署系总管的更名,此后这两种官职名称又多次对换,只是更改官职名称的敕令,有关史籍全部失载。另一种更大的可能是因史籍成书于宋英宗以后,都部署已更名为总管,史籍中某些地方的都部署被编者按照当时的习惯改称为总管。对于《资治通鉴》来说,因其成书于宋神宗元丰七年(公元1084年)十二月,这种可能确实存在,并有例证。如前引《旧五代史》载石敬瑭任都部署;而《资治通鉴》则载石敬瑭任总管:“以石敬瑭为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加兼侍中。”但薛居正《旧五代史》成书于开宝七年(公元974年),欧阳修《新五代史》基本完稿于皇祐五年(公元1053年),则无这种可能。如有问题,应出现在刊行、流传过程中。其实,史籍在记述北宋前期的史实时,这种情况同样时有发生。如《宋史·仁宗本纪》中,“都部署”一词仅出现3次,“总管”一词竟出现28次。对读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可知,所有这些“总管”均应作“都部署”。应当指出,在《资治通鉴》中,总管之称最后一次出现于清泰二年七月,唐末帝李从珂“以武宁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将兵屯代州,以分石敬瑭之权”[5](卷279,清泰二年七月乙巳)。《资治通鉴》从卷280开始,即清泰三年以后,不见总管职衔,只见都部署官称。李上交《近事会元》“成于嘉祐元年(公元1056年)”[6](卷118《杂家类二》),早于《资治通鉴》。司马光或许是受李上交都部署之设始于清泰三年这一观点的影响,也未可知。 值得注意的是,在有关史籍中,后周时一概不见总管职衔,只见都部署官称。《旧五代史》卷123《高行周传》中虽有“总管”一词,但系追述后唐年间的事情。可见,后周时都部署已完全取代总管而成为定制,北宋初年所沿袭的正是后周之制。此外,五代时期无论都部署与总管是两种官职还是一种官职的两种称谓,两者的职责几乎完全相同,大致都是为执行某一特定重大军事任务而临时委派的。如长兴三年(公元932年),因“契丹、吐浑、突厥皆入寇”,唐明宗李嗣源任命石敬瑭为蕃汉马军总管,率军抵御。天福六年(公元942年)十月,“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反”,晋高祖石敬瑭任命“西京留守高行周为南面军前都部署,以讨之”[7](卷8《晋高祖本纪》)。仅此两例也可看出,都部署与总管官职虽异,职责大体相似。不仅五代,而且十国也设有都部署一职。如南唐保大十三年(公元955年)二月,南唐元宗李璟“以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帅师三万,赴寿州(治今安徽凤台)”[8](卷2《元宗本纪》),以抵御后周。从前面所引孟知祥以李仁罕为行营都部署,赵廷隐为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可知,后蜀设有都部署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