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义创新与方言的亲缘关系

作 者:

作者简介:
北京大学 北京 100871/香港中文大学

原文出处:
方言

内容提要:

本文提出语义创新可以作为衡量亲缘关系(genetic relationship)的特征。根据基本 词的语义创新,我们尝试以汉语方言为例探讨语言的亲缘关系,运用一个俭省( parsimonious)程序——PENNY,来进行汉语方言亲缘关系的量化分析。本文主要希望在 研究方法上作一个新的探索。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5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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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语义创新和衡量亲缘关系的标准

      在历史语言学中,亲缘分类(genetic classification)常用来表述一个语系的亲缘演 化关系。普遍接受的亲缘分类标准是“独特的共享创新(unique shared innovation)” ,这个标准背后的基本假设是这类创新不会在两个已经分离的语言群中独立地平行发展 出来。因此,一组共享有此类创新的语言(或方言)可能来源于一个共同的祖先,在那个 祖语状态,此类创新已经发生。

      衡量语言亲缘关系时,一些干扰应该尽量清除。首先是语言借用造成的干扰,一旦遗 传成分和借用成分混淆起来,语言之间的亲缘关联多少要模糊一些。其次,来自祖语的 遗存应该排除,既然所有的子孙语言都继承了这些特征,遗存就不能为衡量亲缘关系远 近提供什么信息。最后,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创新,也有不同的权重。有些创新,从 跨语言的角度来看,很普遍,比如说腭化,就很可能是语言各自独立的平行发展,也就 不太适合用来计量语言的亲缘关系(Campbell 1998:115-122)。

      在语言亲缘分类的实践中,语音创新最常用,其次是词法创新,句法创新。但语义创 新较少用到(注:Laurent Sagart教授提醒我们,Blust(1977),Burling(1983)和

      Sagart(2001a,2001b,2002)曾以“词汇创新(lexical innovations)”来作为亲缘分 类的依据。但本文中的“语义创新(semantic innovations)”限定得更加严格,与之有 所不同。)。这可能是因为语义演变的序列比较不规则。如Hock(1991:308)所说,“语 义变化是‘模糊’的,非常不规则,并且极其难以预测。”(注:本文英文引用的中文 翻译均出自笔者,下同)然而,语义变化的这些特征正好符合上文提到的语言亲缘分类 标准的要求。

      Wilkins(1996)对语义变化的界定有详细的探讨。根据他的意见,语义变化的模式可以 图示如下:

      时间(T):T1

      T2

      T3

      形式(F):F1

      F1

      F1

      意义(M):M1→M1&M2→M2

      图1显示了F1的语义演变,从T1时的M1转变到T3时的M2。通常,在T1期间,意义M2与另 外一个形式(F2)相连。这样,在F1取代F2获得意义M2之前,两个形式F2和F1之间的竞争 要持续一段时间。例如,汉语的“树”从“种植”义演变到“树木”义,但“树木”这 个意义却并不是创新,它早先由“木”这个字承担。同其它演变一样,“树”并不是突 变,一下子在所有的语境中替换掉“木”来做为“树木”的表现形式,而是渐变。这一 渐变过程可以仿照词汇扩散(Wang,1969)的图示表达出来:(U = 未变,V = 变异,C = 已变)

      表1 语义创新的扩散

      M1

      M2

      T1 F1

      F2 U

      T2 F1

      F1/F2 V

      T3

      F1 C

      如是借用成分混入,情形就不同了,可以图示如下:

      表2 借用的扩散

      M1

      T1 F1U

      T2 F1/F2(借用)

      V

      T3 F2C

      比较表1和表2,如果竞争的形式突然出现,而不是通过语义演变转化而来,就很可能 源自借用。因而,仔细观察比较词汇形式的状态可能提供线索排除借用成分,而留下语 义创新。换个角度说,语义变化属于语言的内部演变。

      如果完整的语义变化过程可以从一个语言的历史纪录中获取,有两种方式来表达这个 变化:(1)从F1[M1]到F1[M2];(2)从F2[M2]到F1[M2]。无论哪种方式,F1[M2]都是变化 中的创新成分。

      尝试以汉语方言为对象、用语义创新来计量语言亲缘关系,有很多便利。汉语历时材 料丰富,为获取近3000年来的语义演变提供了良好的基础。一般都承认,现代汉语方言 来自一个共同的祖先——原始汉语。因此,从汉语历史文献中发现的语义变化对了解现 代汉语方言的形成十分有用。如前文所述,语义变化“极其难以预测”(Hock 1991:30 8),两个语言群独立发展出相同的语义变化的几率就相当小。也就是说,共同的语义创 新作为衡量语言亲缘关系的特征的价值就高。因此,语义创新在方言中的表现能很好地 体现方言之间亲缘关系的远近。为了尽可能减少借用的干扰,并鉴于Swadesh的100基本 词被接受为最稳固和最难被借用的成分(Swadesh 1955,Wang 2004),我们只考虑涉及这 个词表的语义变化。

      贰 汉语史中的语义创新

      得益于汉语史研究的积累和汉语文献电子数据库(注:不特别注明的材料都是根据台湾 中研院语言研究所的汉语文献数据库,主要包括:诸子(先秦),史记(西汉),论衡(东 汉),世说新语(刘宋),六祖坛经(唐),游仙窟(唐),祖堂集(五代),朱子语类(宋), 元刊杂剧三十种(元),金瓶梅(明),红楼梦(清),儿女英雄传(清)。)的建立,一些词 语相对完整的基本语义演变史可以建立起来。下面列出10个词条(注:受汉语史研究的 限制,我们并不清楚每一个有变化的基本词的语义演变脉络。正如我们在第壹节所说, 如果我们不能确定其语义演变过程,就很难区分演变源自于内部还是外部借用,因此, 我们只选取了目前视野范围内我们认为语义演变框架比较清楚的10个词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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