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字句的序位框架及其对条件成分的映现

作 者:

作者简介:
北京语言大学,北京 100083 张旺熹,男,博士,1962年生,现为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 为现代汉语语法和对外汉语教学。

原文出处:
汉语学习

内容提要:

本文探讨以隐性量级序列为认知基础的连字句的句法语义问题。我们认为,人们根据 “理想的认知模型”来建立事物之间的情理关联并确定各自的情理值。依据一定的情理 值,人们便能够把相关事物序位化。汉语连字句正是用来实现人们对外部事物进行序位 化操作的一种句法手段。这种序位化的操作,在汉语中是通过有序名词的序位激活和无 序名词的序位建构来实现的。当名词空间序位框架映现到动词上时,便表现为以时间序 位框架为底层结构的条件成分。于是,我们便对连字句的种种句法语义现象作出统一的 解释。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5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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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H14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365(2005)02-0003-12

      §0 引言

      0.1 连字句研究综述

      汉语连字句研究一直受到学术界的重视。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相关研究,大体上可以 概括为以下10个方面:“连”字的词性;“也/都”的异同;肯定与否定的关系;歧义 ;比较研究;语义研究;语用分析;认知解释;量范畴的研究;语法化的研究。为篇幅 所限,这里不一一展开叙述,具体内容可参看文献篇目。

      0.2 本文的研究基点与研究视角

      大量文献表明,汉语连字句的研究空间很大,可挖掘的东西很多。我们认为:对其也 有必要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进行整合,提出概括而统一的理论解释。而这正是本文的基 点。

      本文将从隐性量的角度切入,探讨连字句纷繁复杂现象背后统一的语义基础。我们特 别重视前人对连字句的语义和语用的种种理解,尤其是“语用分级”、“强调”、“递 进/递降”、“标举极端”、“典型事件”、“隐含比较”、“范围与否定”等解说; 同时我们也特别看重从认知的角度,尤其是从“量”的角度切入连字句的研究。

      0.3 语料来源与基本假设

      本文的语料来源于《人民日报》和《当代北京口语语料》。我们通过人机互动的检索 方法,共收集、整理得到含有连字句的用例1275例。(注:本文的语料检索和收集工作 ,得到北京语言大学对外汉语研究中心邢红兵博士和胡翔高级工程师的热情帮助。谨此 致谢。)

      本文假设:汉语连字句是用来表现人们对外部事物或事件进行序位化操作的一种句法 手段,其认知语义基础是通过激活一个以量级序列为基础的情理值序列,并使某一成员 序位化。这种序位化首先通过激活或建构名词的空间序位来实现。在此基础上,人们通 过空间序位对时间序位的映现,来形成对条件成分的表达。这样,我们就能够在一个统 一的语义基础上,对连字句的种种语义做出统一的解释。

      §1 连字句形成的语义基础

      1.1 理想化的认知模型:观察和把握外部世界的基本尺度

      认知语言学认为,语义理解的基础是一个涉及背景知识的复杂认知结构。这种复杂的 认知结构反映着特定社会各种相关认知域里的文化环境中的说话人对某个或某些领域里 的经验具有统一的、典型的、理想化的理解。这种经验结构,普遍反映在某一社团的人 们的思维、认知行为之中,并在其语言系统之中表现出来。这就是所谓的“理想化的认 知模型”(ICM)(张敏1998;沈家煊1999)。可以说,这种理想化的认知模型,普遍制约 着我们的认知和言语行为,是我们观察和把握外部世界的基本尺度。比如,对中国人而 言,过春节要回家、女孩子爱哭、老师比学生懂得多,如此等等,都反映着汉民族社会 对种种事物或事件理想化的认知模型。根据这个理想化的认知模型,我们就能够很好地 理解汉语中诸如“他连春节也不回家”、“连女孩子都没哭”、“这个问题连老师都不 会”这样的一些句子。

      1.2 情理值:事物或事件内在关联性的大小

      以“理想化的认知模型”为基点,我们便有了观察和把握外部世界事物或事件内在关 联性的基本尺度。我们把这种外部世界事物或事件内在关联性的大小叫做“情理值”, 它是指“连”后名词与“都/也”后动词之间的比值。也就是说,符合人们“理想化的 认知模型”的事物或事件具有较高的情理值;反之,则具有较低的情理值。比如,一般 而言,小学生没有中学生认字多,这个“理想化的认知模型”反映在如下的情理关联中 :“中学生”与“认字多”之间具有高情理值,“中学生”与“认字少”之间具有低情 理值;反之,“小学生”与“认字少”之间具有高情理值,“小学生”与“认字多”之 间具有低情理值。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种情理值的计量可以有不同层次的标准。这正如崔希亮(1990) 所指出的:这个集合存在于说话人的知识库里,它是心理的,也是社会的。说话人对集 合中的每一个成员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都有定评,这种定评在说话人看来是无争议的, 它属于预设的内容。一般来说,是以人类普遍共有的认知经验为基础的,比如男大当婚 ,女大当嫁;有时候,却是以某一个民族或社会的认知经验为基础的,比如汉民族社会 普遍以春节为最隆重的节日;有时候,甚至也可以以某一特定的个人认知经验为基础, 比如对杨利伟来讲,遨游太空具有高情理值,而对于绝大多数的中国人而言,遨游太空 只能具有低情理值。

      1.3 序位化:事物或事件关联的心理机制

      人们根据“理想化的认知模型”来衡量事物或事件内在关联性(即情理值)的大小,便 有了把事物或事件进行序位化的内在依据。所谓“序位化”主要包含这样两层含义:第 一,以某一情理为关联线索的一组(至少两个)成员所构成的序列,因为任何一个“值” 都必须存在于一个量级序列之中;第二,把其中的某一成员确定为该序列的端点(起点/ 终点),有了若干成员所构成的序列,并确立了其中某一成员的端点地位,序位化也就 实现了。情理值的大小,是在“理想化的认知模型”观照下由事物或事件的内在特性所 决定的。

      1.4 情理逆反:序位化的两种方式

      对外部事物或事件进行序位化的心理操作,是人们用连续的方式把握外部事物或事件 的一种极为普遍的、基本的认知行为。当我们通过情理关联建立起事物或事件的关联序 列之后,便要确立这个序位的端点(起点/终点)。如果我们把情理关联构成的序列看成 是一个量级序列的话,那么,这个量级序列上的每一个成员都有可能成为人们认知上的 端点,关键是看人们对这个量级取肯定还是否定的观察角度。人们对量级序列的基本把 握方式是:通过对一个小量的肯定来对全量进行肯定;通过对一个大量的否定来对全量 进行否定。如果我们把情理小值看成量级序列的起点,而把情理大值看成量级序列的终 点的话,那么,我们就会很自然地通过对情理小值的肯定表达来实现对整个量级序列的 肯定;通过对情理大值的否定表达来实现对整个量级序列的否定。反之,如果我们对一 个量级序列取全量肯定,那么,实际上我们是在把某个端点当作小量(起点);如果我们 对一个量级序列取全量否定,那么,实际上我们是在把某个端点当作大量(终点)。这就 是人们常说的情理逆反。汉语的连字句恰恰表现的就是这种情理逆反的认知规律。拿打 篮球来说,1.8米的身高可以看成是情理小值,说成“连1.8米的都要了”,这个表述肯 定的是以1.8米为起点的序列;相反,1.8米也可以看成是情理大值,说成“连1.8米的 都没要”,这个表述否定的是以1.8米为终点的序列。可见,端点的选择,是说话者的 一种主观认识行为。需要指出的是,就实际言语使用情况来说,大部分连字句都是用来 进行全量否定表述的,即其序位化的端点大部分都是被当作情理大值(终点)来看待的。 (注:汉语连字句的否定形式有:“连……都/也 + 没 + VP”、“连……都/也 + 不 + VP”、“连……都/也 + V不C”三种形式,还有一种语义否定的形式“连……都/也 + VP”,而肯定形式只有“连……都/也 + VP”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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