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A里AB”重叠形式的历史来源

作 者:
石锓 

作者简介:
石锓 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学研究中心 430079;湖北师院中文系 435002

原文出处:
中国语文

内容提要:

本文以金元曲文和明清小说等语料为依据,论证了现代汉语A里AB重叠式来源于金元时期的A'B'AB逆向变韵重叠式。金元时期的“急留骨碌”是一种逆向变韵重叠词。“骨碌”是基式,“急留”是“骨碌”的韵母发生变化重叠出的两个音缀。明清时期,“急留骨碌”(A'B'AB)演变成了“骨里骨碌”(A里AB)。第二音节的“留”变成了“里”;第一音节重叠第三音节“骨”时已不再变音。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5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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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里AB是现代汉语动词和形容词的重叠方式之一。迄今为止,汉语语法学界对它的来源并不十分清楚。张寿康(1985)认为:A里AB来源于AABB。“一部分的双音节形容词重叠后,还可以用‘变音’的形式表示语法意义。如‘胡胡涂涂’变成‘胡里胡涂’,‘懵懵懂懂’可以说成‘懵里懵懂’。”黎良军(1994)论证说:“A里AB”来源于“A里八B”,而“A里八B”又来源于“A七八B”。

      本文不同意上述两种看法,认为“A里AB”来源于金元时期的一种变形重叠格式。金元时期,口语中存在过一种A'B'AB逆向变韵重叠式,第三、四音节的AB是基式,第一、二音节的A'B'是基式逆向变韵重叠出的音缀,是两个无义的音节。明清时期,A'B'AB的第二音节B'进一步演化成了音缀“里”;而A'B'AB第一音节的A'重叠第三音节时已不用变韵。这样就形成了我们今天见到的A里AB。为了阐述清楚这个问题,本文将分两部分进行论述:一、金元曲文中变形重叠四字格的构成;二、从变形重叠到“A里AB”式重叠。

      一 金元曲文中变形重叠四字格的构成

      金元曲文中,“滴羞蹀躞”、“吉丢疙疸”、“七留七林”、“劈丢僕鼕”等一类四字格词语长期以来不知如何去分析。周法高(1953)、马思周、潘慎(1982)、杨建国(1982)、向熹(1993)等的研究指出:1)这些词都是状态词;2)这些词的第一字和第三字有双声关系,第二字与第四字有双声关系,如“迷留闷乱”(m-l-m-l)、“滴羞蹀躞”(d-s-d-s);3)这类四音节词并不是元代剧作家的创造,而是元以前汉语发展演变的结果。上述观点尽管还比较笼统,但对正确认识这类四字格词语的结构和性质很有帮助。

      金元曲文中的四音节状态词是如何构成的?为什么第一字与第三字双声、第二字与第四字双声呢?朱德熙(1982)对上述问题的解决起了关键性的指导作用。经全面考察分析,我们认为:“滴羞蹀躞”等一类词是金元时的变形重叠词。

      一、变形重叠、变声重叠与变韵重叠

      朱德熙(1982)提出了这三个相关的概念。朱文认为:“我们可以把汉语方言里常见的重叠形式区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不变形重叠,另一种是变形重叠。”所谓不变形重叠就是基式与重叠式完全相同。所谓变形重叠就是基式与重叠式不完全相同。与基式相比,重叠式的语音发生了变化,因此字也写得不同了。如,“啪啦”重叠为“噼里啪啦”。基式是“啪啦”,重叠式却变成了“噼里”。在变形重叠里,相对于基式而言,重叠式改变了声母而韵母不变的重叠叫“变声重叠”。如,拟声词“啪”重叠出“啪啦”。“啪”是基式,“啦”是重叠式。基式与重叠式韵母相同,声母不同。重叠式改变了韵母而声母不变的重叠叫“变韵重叠”。如,拟声词“啪”重叠出“劈啪”。“啪”是基式,“劈”是重叠式。基式与重叠式声母相同,韵母不同。朱德熙最后总结说:“在潮阳话和北京话的几种重叠式象声词里,变声重叠都是顺向的,变韵重叠都是逆向的。”并说“变声重叠顺向,变韵重叠逆向,是不是所有汉语方言的共性,这还有待于事实的验证”。

      随后,马庆株(1987)、陈亚川、郑懿德(1990)、包智明(1997)、项梦冰(1997)、李小凡(1998)、孙景涛(1998)分别考察了普通话拟声词的变形重叠、福州话形容词的变形重叠、晋语分音词的构造、连城客家话拟声词的变形重叠、苏州方言拟声词的变形重叠和古汉语联绵词的内部构造,一致认为:变声重叠顺向,变韵重叠逆向,是汉语变形重叠的共性。

      二、金元曲文中的四字格变形重叠式举例

      江蓝生(2004)认为:金元曲文中“滴羞蹀躞”一类的四字格词语也是一种变形重叠式。“蹀躞”是基式,“滴羞”是重叠式。这是一种A'B'AB逆向变韵重叠式。

      这种重叠式最早见于十二世纪的《董解元西厢记》,十三、十四世纪的《元刊杂剧三十种》、《全元散曲》、《元曲选外编》、《元曲选》等的曲文中也有一些用例。我们将在以上材料的范围内进行调查,从意义和语音两方面证明这种重叠关系。从意义上证明就是要发现基式与重叠词之间存在的意义联系;从语音上证明就是要发现重叠过程中产生的音变规律。

      分析金元语音的变化,应该依据《中原音韵》的语音系统。对《中原音韵》的声韵调系统,各家看法还不尽一致(蒋绍愚,1994),现仅根据杨耐思的《中原音韵音系》构拟重叠字的音值并分析金元曲文中变形重叠的音变现象,同时也认为《中原音韵》还存在入声。

      根据基式的词性,金元曲文四字格变形重叠式可以分为拟声词、动词和形容词三类重叠。

      (一)基式为拟声词的变形重叠

      1.(注:“*”表示是拟音。为方便起见,每一组两字或四字的拟音只标一个“*”号,同时加“[]号。)

      (1)手抱着顽石,僕鼕的身跳在江里。(《元曲选·伍员吹箫》第三折)

      (2)将他来难移难动,没歇没空,厮推厮擁,劈丢僕鼕,水心里打沐桶。(《元曲选·柳毅传书》第二折)

      “僕鼕”与“劈丢僕鼕”都是拟声词,都模拟的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劈丢僕鼕”应是“僕鼕”的变形重叠式。拟声词音近则通,字形也不固定,所以“僕鼕”又写作“僕通”;“劈丢僕鼕”又写作“劈颩僕桶、疋颩僕鼕、辟留扑同”。(注:因篇幅所限,异体形式不举例,下同。)“劈丢”是“僕鼕”的逆向变韵重叠。“僕”与“劈”声母相同,逆向重叠时韵母由;“鼕”与“丢”声母相近,逆向重叠时韵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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