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学校?学校是什么?我们并不能说清道明。这说明,学校不是一个简单的社会存在和国家设置。从教育文化人类学视野切入对学校的检视与沉思旨在全面认识和深刻理解学校,并试图对学校进行深刻的反思,为达成教育公正做出努力。 一、学校为何(目的论):规训·教化 学校首先是作为一种强制性规训机构而存在的。由于人性里面原始冲动的存在和其不可剔除性,于是社会为了正常运转和高效运作就产生了一种以强制性规范和训导为己任的机构的客观需要。这种需要,尤其是当其与统治的需要相联系起来时,通过国家机器的强大力量就促成了学校的出现。自然,学校首先必须要满足统治者的利益。统治者不会仅满足这样,学校还必须为统治者培养统治阶级需要的人才。因为只有后者才能最终维护统治,为统治提供强劲的力量。尽管由于学校所处的社会或国家的意识形态存在诸多差异,但是学校无论何时何地都无法摆脱被利用的境地,即使是私立学校也要或多或少地受到政治力量的牵涉。因此,学校在整个社会和国家中肩负起了对未成年一代儿童进行规训和教化的双重重任。 1.学校作为一个有效的强制性规训机构 社会或国家进行规训的机构有学校和监狱。与监狱比较起来,学校具有先天的优越性。学校规训的对象是即将担当未来社会和国家建设大任的年幼的儿童,而监狱规训的对象则重在那些顽固不化的社会悖逆之民。前者昭示着光明的未来和美好的希望,后者却暗含着社会的痼疾和堕落。惟有学校才能代表着社会或国家的前途。学校的规训是一种有别于其他规训的规训,特别是监狱规训。学校通过课程,通过道德教育,通过礼仪规范等强调着共同的价值标准,并同时强化着这一普遍价值准则。 规训(discipline),作为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的术语,将其运用到教育中,特别是学校,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了。规训,从最浅显的字面意思上来讲,是指行为上的规范和训导;深层次的意思是指思想和意识上的规劝和规约,使被规训者规避违犯规章和违反规则,从而规复为一个社会价值或国家制度所认可的正常的人。人不是自由的,人没有自由。在让-雅克·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看来,必然王国是永恒的,自由王国只不过是感性的人所建造的真实的乌托邦而已。因此,人无法逃脱规矩的束缚。在《爱弥尔》(Emile)中,卢梭没有让爱弥尔上学校就是为了防止他在成为一个心智健全的能独立思想的个体之前被外在的规定所型塑化了。 学校已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社会事实。恰恰相反,学校是一个很复杂的社会存在。在学校里,到处都是冲突与争斗。社会各阶层(阶级)的利益充斥着学校。学校成为一个社会冲突的角斗场,因而争夺学校控制权一直是历史决斗的终极核心,一个战胜者必须终归要将学校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因而,作为胜利复制的政治化的文本的变革始终是在改朝换代或政治革命中最引人注目的历史事件。惟有学校才能最终将统治在民众中合法化,并将延续的统治落实为潜移默化的实践。学校里的教科书是由教师来解读的,因此,对教师的严格筛选和控制就成为学校政治学的重要内容。任何统治集团/阶层/阶级(独裁者)都不可忽视之。 统治通过《宪法》规制出“compulsory eduction”即“强迫教育”(我们常说的“义务教育”)并用与之配套的国家机器,如法院和监狱来对违法者执行制裁与惩罚。通过接受学校教育,未开化的儿童被教导成一群忠于现行统治的顺民,从而达成了最大地减少统治风险的效果,这又为服务统治集团/阶层/阶级(独裁者)攫取最大限度的利益成为一种现实的可能。按照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观点,学校正是通过这样一种社会建制巧妙地实现了使其永保统治的目的。其有效性绝非监狱所能相比。监狱不过是通过限制与控制入狱者的自由,以迫使他们放弃旧行为改过自新。但是监狱所奉行的这种规训的效果是不理想的,因为入狱者常在出狱后即放弃了监狱内违心的忏悔而再次走上旧路。而学校的规训是非常令统治集团/阶层/阶级(独裁者)兴奋的——走进学校的是懵懂的孩童,而走出去的却绝大多数都是对现行统治表示深刻认同和极度赞美的受过教育的社会建设者和统治继承人。学校的规训效果之理想,已经超过了预期。于是,统治力量紧紧抓住学校的控制权。争夺学校主宰权的斗争已经演变为一场社会上层和下层维护各自利益的战争。学校成为战场。围绕课程设置、入学升学、考试评价等关键的控制,各种势力和利益集团明争暗斗,旨在防止下层向上层的越级流动和促进下层向上层的自然流动。 那么,学校究竟如何规训人呢?18世纪出现新的教育技术,考试、评分与书写,改变着学生的学习与教师的教学,考试让学习者变成懂得自我规训的人。教育者与学校本身被处理成“一堆可以被描述、计算并相互比较的数据”,受到无形的规训权力的监控与审判。以考试为例,是开放的结论与封闭的答案对学生的思想的规训。在学校中,学生受外在机制的规训——无所不在的监督之眼,进而将监督之眼内化——纪律与观念的肉身化,从而成为自觉的自我规训者。这就是现代社会权力关系的基石。学校已经成为现代无产者的一种新的世界宗教:一个成功的学校体系会驱使家长和学生不断企求更高阶段的学校教育,它许诺要拯救技术时代的穷人,但是最终绝大多数的穷人还是复制着自身,无法摆脱命运和社会的重重限制[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