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生态式教育·智慧 滕守尧 一、席勒美育思想中的“融合”主题 美育大师席勒曾经说过:“神性所具有的一切,人格也都具有。而且,人在他自身的人格中就有达到神性的天赋和达到神性的道路。”(注:席勒:《美育书简》,徐恒醇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版,第73页,第51页,第50页,第74页。)实际上,每个有追求的人,毕生都在营建自我的“庙堂”,这个庙堂一旦建成,其中端坐的,将是自身人格之神。如果说神的庙堂是用砖木建成,人格的庙堂则由血肉构成。神的庙堂需要建筑家、画家、雕塑家等通力合作,自身庙堂的建造者则是有高尚的人格、高雅的审美趣味和高深的学识的自我。高雅的审美趣味,不是专为包装个人的大众艺术趣味,而是真善美融合而成的鉴赏力和判断力。“高深的学识”,不单指对某种技术和专业的纯熟掌握,也不单指掌握了一种高深的科学知识,而是指对人类种种智慧的贯通和整体把握。在这个意义上,今天我们确实非常有必要来重新审视席勒的美育思想。 席勒的《美育书简》开宗明义地指出,把真善美分离,是不合情理的。他的这一说法是针对人们对康德理论的误解,他劝告说,绝对不能对康德的著作作学究式的理解,尽管真善美在康德哲学中是分离的,但在一般人心目中和实际生活中,它们仍旧是连为一体,不可分割的。席勒深刻地指出,在真善美之间作出区分,以及人们后来在科学和学术中对各学科严格区分,实质上是为了发展“类”(指人类)的利益而牺牲了“个体”的利益。各学科区分的结果,是使人不再是一个单个的主体,即一种综合了真善美的整体,而成了一种只能发展自己一部分天赋的局部个体。 近代社会是一种精巧的钟表机械,其中由无数众多的但是都无生命的部分组成一种机械生活的整体。政治与宗教,法律与道德习俗都分裂开来了;欣赏和劳动脱节,手段与目的脱节,努力与报酬脱节。永远束缚在整体中的一个孤零零的断片上,人也就把自己变成一个断片了;耳朵里所听到的永远是由他推动的机器轮盘的那种单调无味的嘈杂声音,人就无法发展他的生存的和谐;他不是把人性印刻到他的自然上去,而是变成他的职业和专门知识的一种标志。就连把个体联系到整体上去的那个微末的断片所依靠的形式也不是自发自决的……,而是由一个公式无情地严格地规定出来的。这种公式就把人的自由智力捆得死死的。死的字母代替了活的知解力,熟练的记忆还比天才和感受能起更好的指导作用。(注:席勒:《美育书简》,徐恒醇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版,第73页,第51页,第50页,第74页。) 席勒指出,照此发展下去,人类就不再是一个个完整的人组成的群体,而成了畸形人的集合。古代人没有作出这种区分,所以人的全面发展,素质很高,现代人作出了这种区分,其素质却渐渐降低。“现代人没有哪一个单个的人敢站出来与单个雅典人比试一下人性的价值。雅典人体现的是把一切人联合起来的本性,现代人所获得的是把一切分离开来的知性。”(注:席勒:《美育书简》,徐恒醇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版,第73页,第51页,第50页,第74页。)对此,席勒感到深深的忧虑。在他看来,虽然分科为知性揭示了真理,却又在情感那里掩盖了真理。结果,艺术精神消失在现在的嘈杂的市场中,人们的想像力被科学哲学的探索精神撕成碎片。艺术领域急剧缩小,科学范围逐渐扩大。 究竟如何克服这种现象?席勒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人性的分裂是由“分工”和“分离”造成的,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将分离的领域重新融合。在这种融合中,起关键作用的是艺术。正如他指出的,最高贵的东西最容易受到破坏,但也是使人性重新融合的关键。艺术家虽然是时代的儿子,但不是时代的门徒和宠臣。其素材从时代中取得,但其形式却代表了一种更高的统一。艺术家要“蔑视时代的判断,按照自己的尊严和法则往上看,而不是按照运气和日常需求往下看。” 所谓“往上看”,就是看到真善美在高层次上的重新融合。他把这种融合定义为“游戏冲动”。“游戏冲动”是“形式冲动”和“感性冲动”的交合,交合后所生的孩子就是“审美领域”。“形式冲动”存在于人的人格里,是神性的,具有永恒不变性。人在他自身的人格中具有达到神性的天赋和达到神性的道路。但这种神性的“形式冲动”如果不在感性领域展开,就是空洞的,它必须在“感性冲动”中和在时间和感性素材中实现自己。但无论是“形式冲动”,还是“感性冲动”,都不能走向极端,走向极端的结果就是用其中一个取代了或消灭了另一个。这样人就不再是人。“如果只有感性冲动,人就不是他自身;如果只有形式冲动,人就没有变化了,不在时间中了。”(注:席勒:《美育书简》,徐恒醇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版,第73页,第51页,第50页,第74页。) 席勒认为,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保持一种平衡或对话状态,既不为了追求形式而牺牲存在,也不为了追求存在而牺牲形式,而是反过来,通过无限的存在来寻求确定的存在。很明显,这是一种开放的和不断生成的生命状态。一切生命都有一个基本的特征,那就是,在它的确定中有不确定,在其不确定中又有确定;在其形式中有意味,而其意味本身就是形式。这就是席勒既称之为“生命的形式”,又称之为“游戏”的原因。正如席勒所说,这样的游戏正是艺术和审美活动的本质所在。很明显,席勒追求的,是一种能使真善美重新融合的冲动,认为只有这种冲动能导致感性和理性、人性和神性、艺术和科学的最佳融合。席勒所提出的“融合”的思想,对今天的中国教育,具有非常深刻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