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美学的理论建设与实践”笔谈(四篇)

——身体美学的一个当代案例

作 者:

作者简介:
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 郑州 450052 刘成纪,男,河南虞城人,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副院长,武汉大学哲学系博士,中 华美学学会理事,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理事。

原文出处:
中州学刊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5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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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8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05)03-0241-08

      20世纪90年代以来,身体美学开始引人关注。这一课题的出现,与以下背景相关,即 :在后工业时代,人越来越丧失其精神性,由理性主体蜕变为物质和欲望主体,而身体 则成为这种新型主体的直观表现形式。与此相关,当代大众文化基本上是一种围绕身体 建构的文化,其主题是欲望,其价值是身体性愉快,其实践是按照美的规律对人体进行 技术再造和改装。本文论及的“人造美女”现象,应属于当代审美文化中的身体实践问 题。

      “人造美女”在中国成为公众话题,始于2004年5月北京的一场选美风波。自此,对人 体的审美再造开始超出职业医师技术劳动的范围,蔓延成为一个文化问题。但具有讽刺 意味的是,美学研究者却始终对此保持缄默。这可能与学者天然的矜持有关,也可能与 相关理论资源的匮乏有关。但笔者认为,就美学而言,其关注对象起码应包括两个方面 :一是生活本身提出的问题,这使美学研究始终保持与时代同步的现场感;一是由固有 理论推导出的问题,这使美学研究在与传统的接续中获得历史身份。前者是经验的,后 者是逻辑的。成熟的理论往往是将经验现象赋予逻辑的形式,用逻辑形式为经验建立秩 序。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符号学大师罗兰·巴特会去用心解析巴 黎的一次车展,或一个可乐罐子;也才能理解对“人造美女”的分析于美学而言并非毫 无意义。

      那么,当代社会的“人造美女”能给予美学什么?我们至少可以认为,它的出现,对美 学研究者是一个明确的提醒,即:美学研究再也不能忽视人的身体。人是精神的存在, 也是身体的存在。当代美学中身体的缺席,不仅导致了对人理解的残缺和片面,而且也 使它面对生活中层出迭现的审美现象失去了话语能力。

      在美学传统中,身体之所以不被思考,大抵与西方哲学和美学的人本主义信仰有关。 这种信仰虽然在不同哲学流派中被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出来,但其共同点依然存在,即: 关于人的思考大体上以“人兽之辨”为起点,用人属灵的侧面作为他与动物相区别的标 志。进而言之,当这种在人与自然之间展开的“人兽之辨”应用到对人自身的理解时, 则具体化为灵肉二分,即以人灵魂的高洁来凸显肉体的污浊,以理性的至上标示感性的 卑下。由此,在哲学和美学中放逐肉体、蔑视感性、超越人的自然属性,就成了捍卫人 的尊严和神圣价值的必要保证。

      西方哲学对人身体的遗忘,注定了它对人理解的残缺和片面。在中国近代以来“西学 东渐”的背景下,这种残缺则成为中国美学不得不接受的遗产。美学是一门感性学,审 美活动必须在具体的活生生的感性形象中进行,但在这种“唯灵论”的人学背景中,“ 不及物”性却成为中国当代美学最重要的特性。美学研究者在与世隔离的“精神作坊” 里按照思维的惯性劳动,将在概念里兜圈子作为乐事,至于这种劳动能在多大程度上解 决现实问题则很少被考虑。具体到对人自身的审美考察,这种“不及物”的美学则往往 以伦理判断代替审美判断,肯定心灵美否定人体美,认定“人体美如果不与聪明才智相 结合,是某种动物性的东西”,或者“愈是轻浮的女人,所涂的脂粉也愈厚”。与这种 古典美的原则相一致,西方现代美学和中国新时期美学虽然将人的自由解放作为美学的 核心任务,但这种自由也被限定在纯粹精神领域,肉体的自由则往往因与道德的冲突而 被悬置。

      显然,美学传统中对身体的敌意使它耻于言及人的身体,对身体的悬置则使它缺乏这 方面的理论积累。这是当代社会“人造美女”及类似问题层出迭见,而美学家却始终保 持缄默的根本原因。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理论停滞的地方,总会有新的审美实践让 人始料未及。在当代,文学创作中的“美女作家”问题、“下半身写作”问题,艺术创 作中的人体艺术和商业化的“人体彩绘”问题,更重要的还有医学美容的勃兴以及由此 出现的“人造美女”现象,都无时不在提示着美学理论的无能。显然,在当代,人们现 实的审美选择已溢出了美学研究者的知识框架,知识精英珍视的精神价值已失去了对公 众审美趣味的规范和号召力。由此,当代哲学、美学对身体的遗忘和当代人对哲学和美 学的遗忘也就成了同一个问题。

      1992年,美国经验主义哲学家理查德·舒斯特曼出版了《实用主义美学——生活之美 ,艺术之思》一书。在这本书的末章,他提出了建立身体美学的设想。此书的中文版20 02年出版后,没有在国内形成大的影响,而且他对身体美学的界定也值得商榷。但是, 理查德·舒斯特曼提出这一问题本身,却为我们理解人自身提供了一个新的切入点。可 以认为,像一般人文科学一样,身体美学对人的关注,其核心依然是对“我是谁”这一 古老问题的追问。但是,它对人的确证却最大限度地祛除了人属灵的侧面,而以身体性 作为人的第一属性。以此为基点反观中西文化的历史可以看到,虽然身体长期被歧视, 但我们依然可以在中西文化的起点处找到关于身体神圣性的证明。在西方,这种证明来 自基督教神学。《圣经·创世纪》讲,上帝在第六日按照自己的形象造成了人,让他负 责管理世界。这说明,身体在西方被视为上帝的产品,人只能像接受命运一样接受被上 帝给予的身体,而没有对它自由处置(如自杀)的权利。在中国,对人体神圣性的确认则 主要来自血缘。《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也就是 说,人对自身身体原生形态的尊重和保持,就是孝,就是对父母的尊重。这两种观点, 分别从宗教和伦理两个层面强调了人体的不可复制和不可修复性。由此看“人造美女” ,她的出现就明显是对神权和父权的僭越,在传统中找不到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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