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 83-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9162(2005)03-0019-07 魏晋是一个实践上难有建树,心灵却特为灵敏发达,一个由儒而道释,由循名教而任 自然,老庄思想得到具体实现的时代。魏晋是中华古典审美的拓展与细化期,自然审美 在本时期获得重大的发展。 一、自然山水精神价值的现实张扬 先秦时代,《诗经》呈露了中国人欣赏自然的最早萌芽,《庄子》从理论上彰显了大 自然对人形而上的精神价值。但是,真正将庄子的“逍遥游”由理想化为实境,将欣赏 自然转化为一种自觉、普遍的精神生活方式,转化为一种自觉的审美趣味、行为者,是 在魏晋。故而,中国美学史上,现实、成熟,相对独立的自然审美形态始出现于魏晋, 而且表现得也最为典型。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仰观宇 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注:王羲之: 《兰亭集序》。) 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 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沈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注:陶宏景: 《答谢中书书》。) 这是魏晋人士对山水之美的正面阐释。比之于《诗经》,自然山水在这里获得了更高 的形而上品性;比之于《庄子》的“逍遥”、“江湖”、“无穷”等观念,人们对山水 之美的感受要更为细致、丰富。 居会稽剡县,性好山水,每有所游,必穷其幽峻,或旬日忘归。(注:《宋书》列传第 五十三《隐逸》孔淳之传。) 褚先生从白云游旧矣。古之逸民,或留虑儿女,或使华阴成市。而此子索然,唯朋松 石。介于孤峰绝岭者,积数十载。(注:《南齐书》列传三十五《高逸》褚伯玉传。) 郡境有云门、天柱山,籍尝游之,或累月不反。至若邪溪赋诗,其略云:“蝉嗓林逾 静,鸟鸣山更幽。”当时以为文外独绝。(注:《梁书》列传第四十五处士王籍传。) 这是史书向我们叙述的魏晋人士自然审美行状。这说明:与谈玄、豪饮、服食一样, 纵游山水也成为魏晋名流重要的精神生活方式之一,是其独特精神风貌——“魏晋风流 ”的重要组成部分,时人普遍地染上了山水之癖。 那么,他们到底如何欣赏自然,从自然山水中看到了什么呢? 顾长康自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 云兴霞蔚。”(注: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 岩峭岭稠叠,洲萦渚连绵。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注:谢灵运:《过始宁墅》。 ) 白日丽飞甍,参差皆可见。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注:谢朓:《晚登三山望京邑 》。) 这是发现了自然山水的形色声音之美。 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琊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攀枝执条,泫然流泪。(注: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 卫洗马初欲渡江,神情惨悴,语左右曰:“见此茫茫,不觉百感交集。苟未免有情, 亦复谁能遣此!”(注: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 中庭杂树多,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摇荡春风媚春 日。念尔零落逐寒风,徒有霜花无霜质。(注:鲍照:《梅花落》。) 这是自然山水之境激发了他们的人生情感。 司马太傅斋中夜坐,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翳,太傅叹以为佳。谢景重在坐,答曰: “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太傅因戏谢曰:“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注 :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 祜乐山水,每风景,必造岘山,置酒言咏,终日不倦。尝慨然叹息,顾谓从事中郎邹 湛等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 无闻,使人悲伤。如百岁后有知,魂魄犹应登此也。”(注:《晋书》卷三四《羊祜传 》。) 这是从自然之境领悟人生之道。 对大自然,魏晋人士不只发现了山水之魅,同时也发现了动植物的可爱之处。有“竹 之恋”: 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 、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琊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 贤”。(注:刘义庆:《世说新语·任诞》。) 王子猷尝暂居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曰:“暂住何烦耳?”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 :“何可一日无此君。”(注:刘义庆:《世说新语·任诞》。) 还有“马之情”: 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其神骏。”(注:刘义 庆:《世说新语·言语》。) 对自然界动植物的欣赏,其实质是一种泛人道主义的生命情趣,是人超越自我,对大 自然其他生命形式的博爱与厚德,是人与自然精神认同的高级形式。 支公好鹤,住剡东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 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陵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 目进说!”养令翮成,置使飞去。(注: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