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o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416(2005)01-0001-07 在中国近现代,叔本华的悲剧理论影响巨大,而尼采的悲剧思想也不逊色。朱光潜在 为他的《悲剧心理学》的中译本所写的自序中就指出,《悲剧心理学》不仅是他的文艺 思想的起点,是《文艺心理学》和《诗论》的萌芽,更重要的是他从此比较清楚地认识 到他本来的思想面貌,不仅在美学方面,尤其在整个人生观方面。“我实在是尼采式的 唯心主义信徒。在我心灵里植根的不是克罗齐的《美学原理》中的直觉说,而是尼采的 《悲剧的诞生》中的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1](p2)不过,这种影响是有选择的。尼 采侧重的是酒神精神和酒神艺术,朱光潜侧重的却是日神精神和梦境艺术。 和历史上有影响的一些理论一样,尼采的悲剧理论也是在反映并解决现存冲突的过程 中创造出来的。尼采所说的悲剧的再生,就是德国精神的新的灿烂希望。因为“谁也别 想摧毁我们对正在来临的希腊精神复活的信念,因为凭借着信念,我们才有希望用音乐 的圣火更新和净化德国精神。”[2](p88)尼采指出:“我们还感到,在外来入侵势力迫 使德国精神长期在一种绝望的野蛮形式中生存,经受他们的形式的奴役之后,悲剧时代 的诞生似乎仅意味着德国精神返回自身,幸运地重新发现自身。现在,在它归乡之后, 终于可以在一切民族面前高视阔步,无须罗马文明的牵领,向着它生命的源头走去了。 它只须善于坚定地向一个民族即希腊人学习,一般来说,能够向希腊人学习,本身就是 一种崇高的荣誉和出众的优越了。”[2](p86—7)这就是尼采进一步探索希腊悲剧的本 质,从而最深刻地揭示希腊的创造精神的深层原因。 尼采认为,在希腊人的全盛时代,酒神冲动和政治冲动格外强烈,他们既没有在坐禅 忘机之中,也没有在疯狂谋求世界霸权和世界声誉之中,把自己消耗殆尽,反而达到如 此美妙的混合,犹如调制出一种令人既兴奋又清醒的名酒。而希腊悲剧就是激发、净化 、释放这种全民族生机的伟大力量。他说:“现代萎靡不振文化的荒漠,一旦接触酒神 的魔力,将如何突然变化!一阵狂飙席卷一切衰亡、腐朽、残破、凋零的东西,把它们 卷入一股猩红的尘雾,如苍鹰一般把它们带到云雾。”[2](p89)尼采要求人们信仰酒神 生活,信仰悲剧的再生。“现在请大胆做悲剧式人物,因为你们必能得救。你们要伴送 酒神游行行列从印度到希腊!准备作艰苦的斗争,但要相信你们的神必将创造奇迹!”[2 ](p89) 《悲剧的诞生》一书虽然是尼采整个发展的第一步,但却是尼采悲剧理论的主要诞生 地。在《看哪!这人》一书中,尼采虽然认为《悲剧的诞生》是“反悲观主义的”,但 他不得不承认《悲剧的诞生》“散发着令人厌恶的黑格尔气味,只是在某些公式中,它 夹带着叔本华的报丧者气息”[2](p343)。 与黑格尔相比,叔本华虽然正确地反对有人要求文艺中所谓的正义,“这种要求是由 于完全认错了悲剧的本质,也是认错了世界的本质而来的。……不错,事实上是没有这 种要求,请问那些奥菲利亚,那些德斯德斯蒙娜,那些柯德利亚又有什么罪呢?——可 是只有庸碌的、乐观的、新教徒唯理主义的、或本来是犹太教的世界观才会要求什么文 艺中的正义而在这要求的满足中求得自己的满足。”[3](p351—2)但是,他还是从悲剧 人物身上寻找悲剧产生的原因,认为“悲剧的真正意义是一种深刻的认识,认识到(悲 剧)主角所赎的不是他个人特有的罪,而是原罪,亦即生存本身之罪”。 叔本华的悲剧理论是没有善恶分别的。叔本华认为,人们或是从狱室中,或是从王宫 中观看日出,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我们已不再是那个体的人了,而只是认识的纯粹主体 ,个体的人已被遗忘了。我们只是作为那一世界眼而存在,这只观审的眼属于一个有权 势的国王也好,属于一个被折磨的乞丐也好,都不相干,而是同一回事了。这与黑格尔 很不相同。黑格尔虽然没有在对立的双方中划分善与恶、正义与不正义,但是,他却区 分了对立双方各自的善与恶。而叔本华则认为,受害与为恶、忍痛和仇恨、折磨人的人 和被折磨的人,在服从根据律的认识里尽管是那么不同,在本体上却是一回事,是同一 个生命意志的显现。悲剧冲突不是正义与不正义、邪恶与善良之间的矛盾,而是意志和 它自己的矛盾斗争。这就是说,叔本华的悲剧理论所说的悲剧结局不是悲剧冲突双方斗 争的解决,而是斗争的双方在认识中对生命意志的否定。 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一书中和叔本华一样,也泯灭了善恶分别。他说:“在酒神的 魔力之下,不但人与人重新团结了,而且疏远、敌对、被奴役的大自然也重新庆祝她同 她的浪子人类和解的节日。……此刻,奴隶也是自由人。此刻,贫困、专断或‘无耻的 时尚’在人与人之间树立的僵硬敌对的藩篱土崩瓦解了。此刻,在世界大同的福音中, 每个人感到自己同邻人团结、和解、款洽,甚至融为一体了。”[2](p6)后来,尼采对 美丑作了生物学的分别。这样,尼采就和叔本华的悲剧理论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