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022X(2004)06-0089-05 在当今异彩纷呈的美学理论探讨、争鸣中,一些标举“现代”理论的学说,各自以不同的西方哲学思潮为学术背景和理论指导,试图消解马克思主义美学理论,他们的逻辑起点是从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不同解读中寻求突破口,或明或暗地得出马克思主义“过时论”,以此奠定自身理论存在的价值与“现代性”。然而,这些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理解却常常是不准确的,甚至是完全错误的。鉴于此,我们有必要重新解读马克思主义元典论著。 一 毫无疑问,以不同的视角、不同的方法审视、探讨美学规律并以此为契机进行综合创新,是我国当代美学理论健康发展的必由之路。从表面上看,各种新理论层出不穷,一片繁荣,但繁华的表象却遮掩不住对思想脉络和哲学基础的不同程度的忽视或轻视。殊不知,任何美学理论的构建都是以哲学为基础的,如果缺乏这一坚实的理论根基,貌似惊人的理论大厦就会成为空中楼阁,不堪一击。 当代美学理论的研究,似乎呈现出两种发展态势:一是以追求“生命”、“生存”、“审美自由”等为目的而非难“实践美学”,进而否定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实践”的观点。可是,这里所要否定、所要“超越”的实践,包括实践美学借以建构的基石“实践”和后实践美学所认为的应该被超越的“实践”,在概念界定上是与作为“实践哲学”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实践观有着本质区别的;二是试图建构一个超越时空和历史限定的抽象的人类学基础的文艺本体论,这实际上又倒退到了费尔巴哈机械唯物主义时代的人本观,而对“人的本质”的辩证的、历史性界定正是马克思主义作为新的唯物主义对旧唯物主义的超越,并以此划清了新、旧两种唯物主义的本质界限。从以上这两种发展倾向中我们不难发现,这些美学理论研究中的用力点实质上都在试图解构主客体关系结构,都以返回美学的原初性思维或本源性思维为初衷,以超越主客关系、超越对象性思维方式的途径,实现建构一种主客一体、超越对象性思维的美学理论。前者回归到纯粹的精神自由,后者则返归人类初始状态;前者否定了物质的第一性,后者忽视了意识作为第二性的特殊性,二者都在主客体关系结构这一关键性的问题上出现了失误。只要我们回归到马克思主义原著中对主客体关系的论述,就不难发现某些“新潮”理论“新瓶”中的“旧药”。 如今,不少学者对传统的建立在形而上学哲学基础上的美学研究或多或少地表现出轻视的态度,认为对那些基本理论的研究实在是费力不讨好,于是便遵从了维特根斯坦的告诫——“对于不能谈的事情就应该沉默”。因此,对基本理论的探索日益“边缘化”也就不足为奇了。他们放弃对学理的形而上学的关于抽象的物质或精神实体、绝对化的本质和基础等理念的探讨,力主把那些与人的生命息息相关的情感、无意识、意志、直觉等非理性作为新的哲学基础,寻求一种寄托于精神自由的人生境界,以对二元认识论的否定来实现统一于虚幻的精神世界的“天人合一”的人生超越,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极力倡导感悟、体验、生命本能活动等非理性一面,反对理性;另一方面,他们用以攻击、颠覆理性的手段仍然还是理性的,就如同高扬无意识大旗的弗洛伊德也必须“有意识”地、理性地去建构他的无意识理论,而非用“无意识”去谈论无意识理论一样,非理性主义绝不可能以他们的“非理性”去完成充满理性色彩的非理性理论。一方面鼓吹由于后实践美学获得的审美自由较之实践美学更深刻、更广泛,因此应解构主客体思维模式;另一方面这一结论的得出恰恰又是基于主客体思维方式,因为当他们作出“A自由大于B自由”判断时,这本身就是一个认知性判断,是主体对客体的认识结果,如果真的按照他们所主张的主客一体的思维方式——“物我一体”,那必然陷入“究竟是谁在说谁”的尴尬局面。我们不能否定这样的事实:任何一门学科体系的建构都是一种认识活动的结果,因为在建立一门学科体系时我们必然以对其研究范围、研究对象、研究方法以及研究意义等问题的认识为起点,在此基础上才能具体展开其研究。认识活动是科学研究的基础,而任何认识活动进行的前提是具备认识结构的两极——主体和客体,缺少任何一极都将失去认识活动赖以存在的可能。由此可见,不管现代非理性哲学和解构哲学多么推崇个性的重要性,多么试图挣脱、超越主客体关系结构,只要这些哲学家在思维,就不能跳出形而上学的网结,只要他们想“在场”,就取消不了哲学存在的合法性,形而上学就不能避免,建立在诸如本质、规律等理性基础之上的哲学大厦就不会倒塌。 二 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实践美学甚至被视作马克思主义美学思想的权威解释而广为接受。实践美学以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为基点,充分肯定了“自然的人化”和“人的力量本质化”的思想,奠定了美的本质研究的科学基础,这条正确的研究途径使我国美学界对美的本质问题的理论探讨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实践美学从马克思“人类社会生活的本质是实践的”这一根本观点出发,看到了人与自然的对象性关系是在社会实践中现实生成的,社会实践之中自然的人化是主体与客观对象之间审美的以及其他各种关系的共同自由的本质。由此出发,“从实践对对象现实能动作用的探讨中,来深刻地论证美的客观性和社会性,从主体实践对客观现实的能动关系中,实即从‘真’与‘善’的相互作用和统一中,来看美的诞生”[1](P161),认为“美不是物的自然属性,而是物的社会属性”,“美是形象的真理,美是生活的真实,真和善在现实生活中,本应是完全一致的、不可分割的统一的存在”[1](P29.P32)。由于其理论中的实践观念忽视了自然生成的物质性基础,导致了“目中无物”的片面性,遭到“后实践美学”的批评也在情理之中。“后实践美学”是指新兴的生命美学、存在论美学、超越美学、生态美学等各流派,他们以审美活动为本体论的核心范畴,凸现美的个体性、精神性、超越性特征,认为审美是超理性的,而且应该是对这种超理性的追求,审美的本质不是感性与理性的矛盾运动。因此,他们认为后实践美学的价值就在于对实践美学的超越,即表现为对审美本质超理性的界定上。 诚然,实践美学离开了审美主体的特殊的本质力量,离开了特定的对象性关系对审美对象的特殊性,“没有看到审美对象不是一般的人化自然,而是由审美客体的本质同与之相适应的审美主体的本质力量所构成的特定的对象性关系——审美关系规定的对象,把一般当作了特殊,混淆了真、善、美的界限,混淆了审美对象与认识对象、实践对象的本质区别”[2](P115),在以“自然人化”说解释美的成因时更为重视人对自然的能动性,而忽视了人的受动性的一面。殊不知,马克思曾指出:“说一个东西是感性的即现实的,这是说,它是感觉的对象,是感性的对象,从而在自身之外有感性的对象,有自己的感性对象。说一个东西是感性的,是说它是受动的。”[3](P107)马克思所讲的“对象化”并不只是能动性的对象化,还是受动性的对象化,人的主动性既来源于受动性,又受制于受动性,人的“这些器官同对象的关系,是人的现实的实现(因此,正像人的本质规定和活动是多种多样的一样,人的显示也是多种多样的),是人的主动和人的受动,因为按人的方式来理解的受动,是人的一种享受”[3](P85)。因此,对实践美学的超越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应该的,问题是如何超越。后实践美学将矛头指向了“实践”,认为“实践”是有限的,而生命存在是无限的,因此可以用“生命”、“存在”等范畴否定、取代“实践”,以此实现“超越”,宣扬存在于精神之中的用抽象空洞的客观或主观的精神实现虚幻的精神自身与自己的统一,而不是思维与存在的现实的统一。在思维方式上则以批判“二元对立思维的困境”为切入点,全面否定二元对立的存在,貌似辩证的统一,实则这个统一是没有现实客观物质基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