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上的反感”与日常生活审美化

——对马克思一个美学命题的当代阐释

作 者:

作者简介:
钟仕伦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

原文出处:
文学评论

内容提要:

马克思在《道德化的批判和批判化的道德》中提出的“美学上的反感”这一美学命题,是马克思整个美学思想的组成部分之一,其主旨在于追求人的感性的完善,并因其内蕴着的现代性意义而在后现代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实践中富有活力,为美学对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作出科学的判断提供了理论基础。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5 年 01 期

关 键 词:

字号:

      一

      “美学上的反感”这一美学命题,是马克思在《道德化的批判和批判化的道德》这篇著名文章中提出来的。文章还有一个副题:“论德意志文化的历史,驳卡尔·海因岑”。马克思在这一副题下注释说:“我回答海因岑先生并不是为了击退他对恩格斯的进攻。海因岑先生的文章值不得我回答。我之所以回答是因为海因岑宣言为分析提供了有趣的材料。”

      海因岑的文章,在马克思看来,不仅内容恶毒,而且语言粗俗、荒诞无稽,对恩格斯进行人身攻击,以“文艺的手法显示了自己的脖子”。马克思认为,海因岑的这种作法,与“平淡无味,废话连篇,大言不惭,……不断宣扬仁义道德,又不断将它们破坏;把激昂之情同庸俗之气滑稽地结合在一起;……给市侩的内容套上平民的外衣;反对文学的语言,给语言赋予纯粹肉体的性质(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宣扬健康的精神是寓于健康的肉体,其实已经受到16世纪极无谓的争吵和肉体欲念的感染而不自知”的德国十六世纪的“粗俗文学”的影响。海因岑先生是复活这种粗俗文学的功臣之一。马克思说:“在宗教改革以前不久和宗教改革期间,德国人创立了一种独特的、单是名称就够骇人的文学——粗俗文学。目前我们正处在类似十六世纪的革命时代的前夜。粗俗文学重新出现在德国人面前是并不奇怪的。对历史发展发生的兴趣,不难克服这类作品在那些甚至鉴赏力不高的人们中间所引起的,并且早在十五、十六世纪就引起的美学上的反感。”(注:马克思:《道德化的批判和批判化的道德》,《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162页。)

      马克思在这里提出的“美学上的反感”同恩格斯在判断哥德作品所使用的“正确的美感”的命题一样,是建立在通过实践确认人的感性存在和感性完善性基础上的马克思主义美学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在我看来,“美学上的反感”不仅是对16世纪德国文学的总体评价,而且因其内蕴着的现代性意义而在后现代的美学实践,特别是在日常生活审美化的美学实践中产生着积极的作用。

      马克思提出的“美学上的反感”,我们虽然不能说它就是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提出的关于“鉴赏力是通过一种快感或反感对某个对象或者表象方式的判断能力,它不带任何功利性”的思想的延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它是拒斥粗鄙和庸俗,试图通过艺术和审美来解决人的“完美人性”的德国古典美学思想的一部分。从审美心理的层面讲,“美学上的反感”这一美学命题首先指的就是审美主体感觉上的不适应。因为“平淡无味的语言”和“反对文学的语言,给语言赋予纯粹肉体的性质”一样,前者不能用美的语言符号吸引人,因其“乏味、肤浅、空洞、冗长和抄袭”,自然“行而不远”;而后者则丧失了艺术使人性升华的美学主旨,为了感官的享受和满足人的肉体欲望,而将人导向“粗鄙的、主观的邪恶内核”。

      “给语言赋予纯粹肉体的性质”必然涉及对两性关系的描写。但描写两性关系不一定就会使人产生“美学上的反感”。马克思恩格斯并不是一般地反对在文学作品中描写两性关系。相反,他们对那种健康的,反映人的“本质规定性”的两性关系的描写则加以肯定。除了用“爱情诗的精华”赞誉中世纪的骑士诗《破晓歌》外,恩格斯还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阐明了文学艺术与性爱描写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特别是两性之间的感性关系,是自从有人类以来就存在的。性爱特别是在最近八百年间获得了这样的意义和地位,竟成了这个时期中一切诗歌必须环绕着旋转的轴心了。现存的实在的宗教只限于使国家对性爱的管理即婚姻立法高度神圣化;这种宗教也许明天就会消失,但是爱情和友谊的实践并不会发生丝毫变化。”(注: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29-230页。)马克思和恩格斯是从人的全面彻底的解放,从作为自然的人和作为社会的人的需求欲望来分析这种性爱描写,认为这种描写是“真诚的”和“健康的”。

      马克思“美学上的反感”这一美学命题,作为文学艺术中的审美价值判断的尺度,为我们认识评判文学现象提供了依据。同时,“美学上的反感”也是我们对日常生活审美化现象进行审美价值判断的尺度。

      当人们把尽可能多地占有和消费物质产品作为一种美好生活的目的的时候,当一切都以影像或影像的幻觉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日常生活的审美问题自然而然地凸现出来。费瑟斯通抽象出了日常生活的审美呈现的三种意义:首先是那些艺术的亚文化,即在一次世界大战和本世纪20年代出现的达达主义、历史先锋派及超现实主义运动。他们的目标是“消解艺术与日常生活的界限”(注:迈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刘精明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96页。)。其次指的是将生活转化为艺术作品的谋画,像福柯(1986)指出的那样,现代人的典型形象就是“花花公子,把自己的身体,把他的行为,把他的感觉与激情,他的不折不扣的存在,都变成艺术的作品”(注:迈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刘精明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97页。)。日常生活的审美呈现的第三个特征是由波德里亚在《仿真》一书中所概括的。他认为,在消费社会中因媒体的原因,实在与影像被混淆了,美学的神奇诱惑到处存在(注:迈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刘精明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99页。)。这种对日常生活审美现象的概括无疑对经典美学提出了挑战。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