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敦煌

——感悟敦煌艺术

作 者:

作者简介:
穆纪光(1939-),男,陕西西安人,西北师范大学/甘肃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从事敦煌美学研究 西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原文出处:
西北师大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艺术哲学,是以艺术作品作蓝本,对人的存在状态进行理性的触摸。用哲学方法研究敦煌艺术,就是要把敦煌艺术放在大视域中,寻找其背后诸多横向的“未出场”的联系,为敦煌艺术构建一种透视其历史内涵和当代意义的美学话语。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5 年 01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B 83-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9162(2004)06-0032-05

      用图像学、宗教学、考古学等方法研究敦煌艺术,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这种研究带有实证研究的性质。用哲学方法研究(或感悟)敦煌艺术,是要把敦煌艺术同人的生存状态联系起来,诘问在这种艺术背后,中国人是如何在诸多文化价值观的矛盾中,作往复徘徊和艰难选择的。

      一、艺术哲学,对人的存在状态的理性触摸

      艺术是人表达自己存在的一种普遍的方式。人通过艺术对时空进行自由地切割,由此构造一个同人的现实存在相对应,但又同人的现实存在性质不同的虚拟世界。人需要这个世界,因为人不满意、甚至厌恶自己的现实世界,人希望在自己创造的这个虚拟世界里,改变自己的角色,体验自由,寻找公正、尊严和价值,虚构并欣赏另一个自己。人自己构造的这个虚拟的世界,是很脆弱的,往往只是在瞬间体验到这个世界的存在,大部分时间是对这种稍纵即逝的体验的回忆和流连。因为,人为了生存,无法抛弃衣、食、住、行这些现实需要,也无法拒绝对自己周围的各种人事关系的处理,无法违抗既定的政治的、法律的、伦理的诸多戒规和限制。人的大部分时间是生活在现实世界里的。同时,还应该看到,人为自己构造的这个虚拟世界,又是很强大的。因为,人一旦创造了自己的虚拟的世界,人的一切现实的经验都会经受一种复杂的、超验的洗礼,现存世界的各种物质的和精神的关系,全呈现出新的形态,幻化出新的光彩。人的真正的精神能力,就在于自己所创造的那个虚拟世界对自己的无法回避甚至是无法改造的现实世界的关照。这是一种“虚体”对实在体的作用,这个“虚体”是人自己创造的;是一种人自己创造的“虚”的东西对人的实在存在的无意识的作用。即是说,这种活动,第一,它是“虚”的。这里所说的虚,是相对人们已习惯了的、被政治主流思想和社会主流意识所肯定着的那些现实关系而言的。但它不是虚无。它能够借助某些媒介,确确实实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之中,构成与现实的关系相区别、甚至相对立的另一重关系。在这种情况下,这个“虚”实际也是一种“实”了。第二,一般情况下它不是主动地、自觉地、有意识地起作用的。人创造的虚拟的艺术世界的这种性质,这种作用,构造了人的精神活动中最精华的部分。人的政治生活、经济生活、社会生活、伦理生活等都不具备人的艺术生活的这种性质。如果说人的艺术生活以外的其他功利生活带有了这种性质,那不过是人的艺术生活对这些功利生活的关照,使它们染上了艺术色彩罢。了。

      基于对艺术本质的上述看法,我对艺术哲学的界定就可以这样表述:它是对人在现实世界中的困惑处境的一种思考,是对人创造虚拟艺术世界的动机的一种解释,是对人往返于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之间这种本能的、主动的、但又是无奈的活动的一种精神探索。简言之,艺术哲学是以艺术作品作蓝本,对人的存在状态的理性触摸。说繁一点,艺术哲学,是以艺术作整体蓝本,通过对这一蓝本的整体特性的剖析,对人的存在所面临的困惑、选择、徘徊以及人最终走向迷茫与和谐的思考。所谓“整体蓝本”和“整体特性”,都强调了“整体”二字,即艺术哲学不太拘泥对艺术分门别类的叙述,不止于对艺术创作中的背景、风格、题材、人物性格、结构、布局、色彩、表现手法等的个别分析。这些分析有时在艺术哲学中也会出现,但这不是目的,目的是要通过这些分析,追溯创造者和欣赏者的存在意识。它同一般文艺理论的区别在于,一般文艺理论是用某种哲学方法作指导,体贴入微地、分门别类地、逐一地、对某一特定的艺术创作所进行的具体分析;而艺术哲学则是通过个别分析,对艺术整体作为人的存在状态的表达这种性质,作出哲学的思考。可以说,文艺理论是依虚论实的理论,艺术哲学则是由实而虚的理论。

      二、现代哲学趋向,艺术哲学研究的新视域

      现当代哲学有一个革命性的转向,即由纵向探索事物的抽象本原,转向横向沟通事物之间的错纵联系。由此,艺术哲学在研究方向上也起了变化:它的触觉已不再是通过艺术现象探索其背后纵深根底的“理念”、“绝对实在”、“道”、“太一”等等。而是把它放在大视域中,横向地为它的出现寻找各种未出场的、隐蔽的联系。

      哲学领域的上述转向同20世纪初的哲学思想和科学思想上的变化遥相呼应。尼采的“上帝死了”,在人文领域把人们的眼光从纵深的根源那里引开来,胡塞尔的现象学开始从思辨角度宣告了旧形而上学追求绝对实在的终结。此后,海德格尔更鲜明地树起了丢弃追求纵深抽象本源的旗帜。海德格尔从“存在本自的视域问题”上绕开来,专注于对人的存在的分析。人的意识构成,不仅表现在思想,感知这些认知活动中,而且首先表现在人的劳动、人对工具的使用、人对世界的效果关系以及与他人的共在关系中。因此,他认为人的最基本活动并不是对象性的认识活动,而是解释性的理解活动,说到底,乃是对存在自身的理解问题。他以为,人的本质乃是对诸在者之在的理解,而这个存在问题在以往的哲学史中被埋没和遗忘了。[1](中文版序言)数千年来,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黑格尔,把哲学本体论引向最后总要设置一个抽象的概念化的本源的传统,被无可挽回地动摇了。这种思想领域里的大潮流在科学领域也掀起了波澜。爱因斯坦与玻尔誓不两立的争论就是一例。爱因斯坦感叹宇宙的和谐,相信“上帝不是在掷骰子”,相信宇宙的最深处有一个“上帝”(非人格化的力量)——一个被他称作“宇宙理性”的东西,正是这个“理性”左右着宇宙,把宇宙安排得如此和谐与完美。为此,爱因斯坦在发明(发现)狭义相对论,广义相对论之后,为发明(发现)宇宙的“统一场论”几乎耗尽40余年的心血,最后无果而终。与爱因斯坦同时代的玻尔,是量子论哥本哈根学派的代表人物。玻尔不认同什么宇宙理性,不认同“上帝不是在掷骰子”的信条。他(们)认为宇宙背后没有一个深刻的操纵力量,宇宙就是宇宙。宇宙的现象、规则是不可重复的,事物运动的轨迹严格说是测不准的。宇宙的运动由几率波决定,而几率波是无法重复的。这样的理论,从根本上否定了事物的纵深背后的超然本质,事物是事物相互联系和作用的结果,它(们)的所谓“规律”也不是预设的,既定的,而是现定的。这种思想也从一个很重要的侧面加深了哲学从“横的”方面探索根源的趋势。哲学不再注重为最终的一个概念化的终极实在作艰难的论证;哲学回到具体的事物本身,回到由人引起或关注的事物运动本身,回到人本身,回到对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沟通、对话作探讨,语言哲学也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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