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的不抵抗和张学良的不抵抗

作 者:

作者简介:
范德伟(1965-),男,云南建水人,云南省红河学院历史系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的教学和研究;红河学院 历史系,云南 蒙自 661100 庄兴成(1963-),男,云南蒙自人,云南省红河学院历史系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的教学和研究。 红河学院 历史系,云南 蒙自 661100

原文出处:
史学月刊

内容提要:

对九一八事变时不抵抗的研究,史学界多局限在蒋介石和张学良的责任之争、原因之辩,而对二人在不抵抗上的异同却不见铺陈。其实,蒋和张的不抵抗存在着明显的区别:蒋因欲避免全国抗战而不抵抗,张因主张“全面抗战”而不抵抗;蒋可用局部抵抗来避免或拖延全国抗战,张却不愿独自局部抗战,只能用不抵抗来等待全国抗战。深入分析蒋和张二人这种在不抵抗上的分歧和演变,有助于弄清这一段历史的真实面目,理解他们间的这种分歧,实为西安事变的远因。


期刊代号:K4
分类名称:中国现代史
复印期号:2004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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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6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83-0214(2003)09-0055-05

      在研究九一八事变的众多论著中,大陆学界普遍认为,张学良忠实奉行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他们为张蒙“不抵抗将军”之名鸣不平,如张魁堂著的《张学良传》(东方出版社1991年),张友坤、钱进主编的《张学良年谱》(社科文献出版社1996年),以及各类历史教科书,多是如此认为。即令有学者指出张是在“自觉自主地奉行了不抵抗政策”[1],“如果秉笔直书,张学良倒是积极奉行了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2](p140),也还是强调了“奉行”。台湾方面则多说是张不抵抗,蒋只是“予默认”,如著名学者蒋永敬、李云汉等,便是如此认为[3]。而梁敬镦认为“避免作战”是经过“中央与地方对日战略之检讨”,不抵抗之责任,“要非学良一人所能独负”(注:见梁敬镦:《九一八事变史述》。笔者仅找到此书之第四版修订本,对此语已作修改,未见“责任”论述。此处转见沈云龙发表于台湾《传记文学》第三十三卷第三期的《“九一八”事变的回顾》一文。)。这种责任之争,固然有其意义,却简化了蒋张两人间的关系,忽略了他们在不抵抗行动的背后各有尖锐对立的策略和主张,这就是张的“全国抗战”主张和蒋的“力避全国抗战”战略。到目前为止,尚未见有将蒋和张二人的不抵抗作比较分析的研究成果。而将他们在不抵抗上的分歧和演变作深入的分析和比较,对于加深了解“不抵抗”的真相和蒋张之间的关系,当会有所帮助。

       一 张学良的“全国抗战”主张

      张学良对日本的国仇家恨,是众所周知的,他抗日的强烈愿望,也是众所公认的。但在抗日问题上,他坚信仅凭东北一隅,难以抵抗日本的侵略,“欲免东北的危险,必须国家统一”[4](p31)。他顶住日本的劝阻、威胁,在东北“易帜”,“主要目的正是谋求全国统一,全力对外”[5](注:可参见张魁堂著的《张学良传》和毕万闻著的《英雄本色——张学良口述历史解密》等书。)。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正是“全力对外”的基本信念,导致了他在“九一八”事变中的不抵抗。

      在“全力对外”信念的支撑下,1929年夏,张曾背靠中央政府,采取了从苏联手中武力接收中东路的行动。蒋当时竭力怂恿张对苏强硬,表示:“舍一致对俄外无出路。”[6](p220)“如有必要,全国军队可以随时增援也。”[6](p223)可是,当苏联出兵战争打响后,面对张多次请援,蒋未派一兵一卒,没援助一枪一弹,仅接济东北军饷200万元,还是编遣库券,不是现款[7](p102)。眼看蒋的“一致对俄”成为空口许诺,张在气愤和不满中,只有自主求和,同苏联签订《伯力协定》,恢复事前状态。

      中东路事件,本是在“一致对外”的名分之下发生的,结果却是东北军单独对外。顾维钧判断可能是南京在设法使张陷于外交困境,“使之必然依赖南京,这样中央政府就能控制他了”[8](p406)。张则抱怨说:“南京只叫我们打,什么也不管。打既然不行,就得和吧。可是南京又不叫我管和的事,这简直是整我们呀!”[4](p63)张既希望“一致对外”,又时时提防挨“整”,这就促使他一方面尽量巩固和加强东北集团的力量,将东北的大权控制在自己手中;另一方面又尽量避免重演中东路事件的单独对外局面的出现。问题是东北处于日苏两强的夹击之下,张欲免对外冲突和欲加强自身的力量都很困难。中原大战为两难中的张学良提供了新的机遇。1931年9月18日,在争取到蒋许诺的地盘、高官和重金后,张挥师入关,占据华北。张的实力大大加强,独立性更强。他说:“名份决服从中央,举动必以东北四省福利为前提而慎重考虑。”[9](p88)对此,蒋虽然不满,却也无奈,坦言:“东北在九一八事变以前,仅名义归属于国民政府,而军权政权财权,俨然独立,至少可说非革命势力范围以内之地。”[6](p618)

      张入据华北后,将其统治重心从沈阳移至北平。从1930年底起,身为东北边防军统帅的张,即以“养病”为由,长期留北平,在北平设陆海空军副司令部,东北事务交由张作相、臧式毅、荣臻等人具体处置,自己只是遥控。1931年7月万宝山事件发生,种种迹象已显示日方将有行动。张一面将事件交涉移交中央,密嘱所部:“此时如与日本开战,我方必败,败则日方将对我要求割地赔款,东北将万劫不复,亟宜力避冲突,以公理为周旋。”[10](p108)一面却借口平定石友三反叛,“把尽可能抽调的部队,抽调入关”,连东北军内部都自嘲:“东北军为了讨伐石友三,不但把棍子拿了出来,而且连苕帚疙瘩都拿出来了。”[11](p24)考察张将重心内移的目的,主要有三:第一,是以巩固华北来抗衡中央政府的渗透和削弱东北军的阴谋。第二,是为躲避日本的威逼。东北易帜后,日本感到,“怪杰张学良对我,以万马奔腾之势……一举而欲粉碎我满蒙特权”[12](p12),因而日本声言要“用武力膺惩张学良”[4](p75)。张不愿屈服于日本,便以“病”拖延和躲避,消极应付。第三,是为有利于使满洲问题国际化。将东北问题国际化,是为对付日本以“事件地方化”阴谋蚕食中国领土的方针。这是蒋和张密商达成的共识,即利用《国际联盟盟约》、《九国公约》、《非战公约》等“公理”同日本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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