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尔泰语系其他古代语言相比,契丹语的研究相对薄弱,究其原因有两个:一是辽国书禁极严,流传下来的契丹语文资料相对较少,尤其没有一本像记录西夏语的《番汉合时掌中珠》一样的字书传世;二是现存的番汉对译字书多是明代四夷馆编纂的,当时曾经作为北方主体民族的契丹族已经融入其他民族,契丹语也随之消亡,因此也没有一本像《华夷译语》、《女真译语》一样的“契丹译语”流传下来。契丹语研究进展缓慢,不仅影响阿尔泰语系古代语言的研究和蒙古语族语言史的建立,而且使近年出土的大量契丹墓志等文献资料无法解读。正如贾敬颜在《契丹文》(注:载中国民族古文字研究会编:《中国民族古文宇》,1982年。)一文中所言:“探求契丹字,理所当然地应该掌握契丹语,又可惜,古书中保留给人们的契丹语词汇,为数极其有限,更不用说完整的语句了。” 当代学者研究契丹语多根据汉文史籍的零星记载,如沈括《梦溪笔谈》所记: 刁约使契丹,为北语诗云:押燕移离毕(移离毕,官名。如中国执政官),看房贺跋支(贺跋支,如执衣防阁),饯行三匹裂(匹裂,小木罂,以色绫木为之,加黄漆),密赐十貔貍(貔貍,形如鼠而大,穴居食果谷,嗜肉,狄人为珍膳。味如豘袍子而肥)。 《辽史》卷116《国语解》中也用汉字标音记录了一些契丹语词,如:“阿思,宽大也。”作为考求契丹语的基础,这些资料都是弥足珍贵的,可惜对于一种语言的研究来说实在太少了,若要使契丹语研究有长足的进展,最重要的是拓宽考证范围,发掘更多可信的契丹语料。此前学界研究契丹语,多从古蒙古语或者与古蒙古语有渊源关系的达斡尔语、土族语、东乡语中寻找线索,当然,从历史比较语言学的角度看,这种研究是对路的,因为这些语言与契丹语同属蒙古浯族,有一定的历史渊源关系。但学界有关契丹语的研究对于女真语研究成果利用不够,尤其是词义的考证方面。尽管契丹语与女真语语族不同,但两种语言同属阿尔泰语系,有很多同源词。(注:从女真语上推契丹语的意义,日本学者白鸟库吉的《东胡民族考》[载《史学杂志》第24编第1号,大正二年(1913)]曾做过很好的尝试,而经历将近一个世纪,女真语研究有了长足的进展,应该说可资利用的资料更多了。)加之两个民族生活地域相连,女真曾长期处于契丹人的统治之下,制度和习俗可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这种背景下,自然少不了语言的借用。金朝建立初期,礼制“金因辽旧俗,以重五、中元、重九日行拜天之礼”。(注:《金史》卷35《礼志八》。)宋使许亢宗出使金朝“至涞流水。金国素无城郭、宫室,就以所居馆燕,悉用契丹旧礼”。(注:《大金国志》卷3《太宗文皇帝一》。)金代的许多官名更是直接承自辽朝。《金史》卷55《百官志一》记载: 其后惟镇抚边民之官曰秃里,乌鲁骨之下有扫稳、脱朵,详稳之下有么忽、习尼昆,此则具于官制而不废,皆踵辽官名也。 通过对《金史》相关职名的考察,再辅以女真语词义,不仅可以进一步探知《辽史》所载契丹语官名的职掌,为辽史的研究提供根据,而且还可明了这些官名的本来意义,为契丹语研究提供语言资料,从而推动阿尔泰语系古代语言的研究。反过来,通过《辽史》相关官名记载的考察,对明确金代职官的渊源也无疑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辽史》中保留契丹语最集中的地方是《百官志》和《营卫志》,史作者直接用汉字为契丹语标音,记录了很多辽代营卫和职官的名称。关于辽代的契丹语官名,王民信曾在《辽史“契丹语官名”杂考》(注:载《幼狮学报》第4卷第2期,1961年。)一文中做过统计和研究,认为: 用契丹语作为职官名称的,在《辽史·百官志》中计有夷离堇、夷离毕、敌烈麻都、惕隐、林牙、于越、令稳、麻普、达剌干、敞史(?)、挞马、常衮、舍利、闸撒、先离挞览、秃里、乌鲁古、梅里、阿札割只、拽剌、小底、世烛、剋、抹鹘、马特本、半衮、敞稳、牙书、闼林、沙里、选底、梯里已、麻都不、牙署、思奴古等名,然此等名称重复者夥,或为一名之异音,或为一职而名称稍异,归纳起来,亦不过二十余个,但是此等职称是否全系契丹所有,我以为是有很大问题的。如“世烛”本系汉语的“侍中”,“夷离堇”乃突厥语的“俟斤”,如是的追源溯流,加以分析,最后真正为契丹所固有者,实在寥寥无几。 《辽史》中的这些职官名称大多可在《金史》中找到,有些被金承继作为职官名,有些保留在女真语中。当然,正如王民信所言,这些官称有些借自突厥,有些源自汉语。学者多有论及,兹不具论,本文仅就《金史》中承自辽代或与辽代有渊源关系的官名做些钩稽。 [金]赤瓦(不剌海)*
iγa<[辽]楚古
ugu:辽代职掌为“掌北面讯囚者”,汉义为“打”。 元明戏曲常借“赤瓦不剌海”为詈人该死之词。《魔合罗》三折:“你问的成呵……重重的赏赐封官;你问不成呵,将你个……赤瓦不剌海猢狲头,尝我那明晃晃势剑铜铡。”《虎头牌》三折:“才打到三十,赤瓦不剌海,你也忒官不威爪牙威。再打者。”《丽春堂》二折:“则你那赤瓦不剌强嘴,兀自说兵机。”“赤瓦不剌海”即《三朝北盟会编》中的女真语“窪勃辣骇”,义为“敲杀”。《三朝北盟会编》卷3《政宣上帙三》载:“其(女真)言语则谓好为‘感’或为‘赛痕’,谓不好为‘辣撒’,谓酒为‘勃苏’,谓拉杀为‘蒙山不屈花不辣’,谓敲杀为‘蒙霜特姑’,又曰‘窪勃辣骇’,夫谓妻为‘萨那罕’,妻谓夫为‘爱根’。”(注:具体考证参见孙伯君:《元明戏曲中的女真语》,《民族语文》200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