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韵》的性质和古音研究

——答潘文国先生

作 者:

作者简介:
杨剑桥(1947-),男,复旦大学教授,汉语言文字学专业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汉语史、音韵学、训诂学、中国语言学史等。复旦大学 中文系,上海 200433

原文出处:
古汉语研究

内容提要:

历史上关于《切韵》音系性质问题的讨论有一个比较一致的结论,但是在没有找到新的材料或方法以前,不可能彻底解决这一问题。《切韵》是否记录了当时的实际语音,是否属于内部一致的语音系统,可以用轻重唇音分化、重纽和反切等来加以检验。《切韵》可能综合了某些方言,但是肯定有基础方言,中古韵母分四等也是有客观根据的。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4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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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H1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442(2004)02-0002-07

      最近,我很高兴地看到了潘文国先生的《汉语音韵研究中难以回避的论争》(载《古汉语研究》2002年第四期)一文,文章对于《切韵》音系的性质和以此为基础的古音研究提出了强烈的质疑,其中也提到了我和潘悟云先生的名字。潘文国先生和潘悟云先生都是我相识多年的朋友,大家也都住在上海,不过由于各人观察问题的角度不同,指导思想也不一定相同,所以在音韵研究上的观点也有所不同。比较起来,我跟潘文国先生的距离稍大一些,跟潘悟云先生的距离小一点儿,其实这在学术研究上是完全正常的。同时,我觉得不同观点之间的切磋论辩有利于学术的正常发展,中国学术界所缺少的正是这一点,所以我愿意写下我的一点儿看法,以响应潘文国先生的文章。

      一、前人讨论的结论和要点

      在谈我的新的看法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回顾一下前人关于《切韵》性质的讨论。关于前人的讨论,以及五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论争,拙作《汉语现代音韵学》和其他学者的有关著作已经有了比较详细的叙述,这里简单地归纳几个结论和要点。

      (一)关于《切韵》的撰作目的这一问题,李荣说:“‘欲广文路,自可清浊皆通;若赏知音,即须轻重有异。’这说明《切韵》不光是实用的,并且是审音的。”(李荣1957)王显说:《切韵》“这个‘切’字,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正确的,规范的。《文镜秘府论》转载隋人刘善经的《四声论》说:‘音有楚夏,韵有讹切’。他以‘切’字同‘讹’字对举,可知‘切’就是正确的意思。”(王显1961)周祖谟说:“切韵为辨析声韵而作,参校古今,折衷南北,目的在于正音,要求在于切合实际。”(周祖谟1966)

      (二)关于《切韵》的分韵的真实性问题,王力说:依南北朝的韵文观察,“《切韵》每韵所包括的字,适与南北朝韵文所表现的系统相当。可见《切韵》大致仍以南北朝的实际语音为标准。”(王力1936)周祖谟说:“《切韵》分韵不仅与齐、梁、陈之间诗文押韵的情况基本一致,而且与梁代吴郡顾野王《玉篇》的韵类几乎全部相同。”(周祖谟1966)

      (三)关于在一时一地的语言中,有没有像《切韵》这样繁复的音系这一问题,邵荣芬说:“现代方言的音系一般说来固然简单的较多,但复杂的也并不少。拿临川话来说,就有263个韵母,已经和《切韵》韵母的数目相差不远了。潮州话有308个韵母,就更接近《切韵》,至于广州话的韵母则有三百五六十个之多,甚至远远超过了《切韵》。”(邵荣芬1961)

      (四)关于《切韵》音系的基础方言问题,黄淬伯说:“《切韵》音系既是当时南北方音的复杂组合,又经过萧该、颜之推的规划,颜之推所指的金陵与洛下的音系一定蕴藏在《切韵》之中,假若全面地研究六朝韵语或其他相关材料,我想当时全民语的基础方言即金陵与洛下的音系是可以从《切韵》中发现的。”(黄淬伯1957)王力说:“《切韵》的语音系统是以一个方言的语音系统为基础(可能是洛阳话),同时照顾古音系统的混合物。”(王力1981)邵荣芬说:“《切韵》音系大体上是一个活方言的音系,只是部分地集中了一些方音的特点。具体地说,当时洛阳一带的语音是它的基础,金陵一带的语音是它主要的参考对象。”(邵荣芬1961)赵振铎说:“以洛阳为中心的中原一带方言是有资格作为这个基础的。”“洛阳是我国的古都之一,是古代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当时北方异民族学习汉语是学洛阳一带的话。北魏孝文帝主张汉化,在语言方面就是要求大家学习洛阳话。”(赵振铎1962)周祖谟说:“《切韵》音系的基础,应当是公元六世纪南北士人通用的雅言”,这种雅言也就是“当时承用的书音和官于金陵的士大夫通用的语音”。(周祖谟1966)

      (五)关于《切韵》究竟是综合音系还是单一音系这一问题,黄淬伯说:《切韵》基本上反映了汉语语音发展到六世纪的面貌。“假若从此出发,《切韵》音系与汉以前音系的关系,与《切韵》以后具体方言音系的关系,便顺理成章可以说明。”(黄淬伯1962)何九盈说:《切韵》的名称,“切”是正确的、规范的意思,“但规范的标准是否就是洛阳话呢?我们认为不是,而是王仁昫所说的‘典音’,这种‘典音’是与口语脱节的读书音,它里面有古音成分,也有今音。”(何九盈1961)赵振铎说:“洛阳一带的话是《切韵》音系的基础,但是在某个具体的音上,陆法言也曾有所去取,采用了一些别的方言中他认为精切的音,削除了一些他认为疏缓的音。”(赵振铎1962)王力说:“《切韵》的系统并不能代表当时(隋代)的首都(长安)的实际语音,它只代表一种被认为是文学语言的语音系统。”(王力1957)周祖谟说:《切韵》音系“可以说就是六世纪文学语言的语音系统”。(周祖谟1966)何九盈说:“我们说《切韵》音系具有杂凑性的特点,这个结论的全部含义仅在于说明《切韵》非单一性的音系而已,而不能理解为《切韵》音系与当时的实际语音没有任何的一致性。应该承认:一致性是主要的。只不过它不是跟个别方音一致,而是跟大多数方言区的人都基本上能听得懂、能理解得了的‘雅音’一致。”(何九盈1985)周法高说:《切韵》“大体上代表当时士大夫阶级的读书音”。(周法高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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