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始皇陵出土铜车看“绥”的部位与形制

作 者:

作者简介:
汪少华(1961-),男,江西德兴人,华东师范大学训诂学方向博士生,杭州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华东师范大学中国文字研究与应用中心,上海 200062;杭州师范学院

原文出处: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秦始皇陵出土一号铜车丰轼的内侧中部有并列的两根末端作流苏状的条带,这就是古代文献所说的“绥”。将铜车舆内出土的鞭状物、盖杠上部之带或御官腰间所系的宽带定名为“绥”,都走不恰当的。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4 年 08 期

关 键 词:
  铜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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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H13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579(2004)01-0098-08

      “绥”是登车时用以拉手的绳索,现代辞书众口一词。但是,“绥”是什么形制、在车舆的什么部位,就只有依据地下出土的实物来确定了。1980年12月,在秦始皇陵封土西侧发掘出土两乘大型彩绘铜车马,车、马、俑按照二分之一的比例模拟真车、真马、真人制作,车舆结构复杂,系驾具完整、关系清楚,制造工艺精湛,为研究我国古代的乘舆制度、车舆结构和车的系驾关系,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实物资料。对于秦陵铜车的“绥”,文物专家有四种不同的意见。既然众说纷纭,那就有必要逐一评判,为之折中。

      (一)

      第一种意见将二号铜车舆内出土的一件“鞭状物”定名为“绥”:

      从外表看,此物呈现以细软的革条编结的形状,全长约30余厘米,真实长度应为60厘米许。大体分为三段:上段系先编成辫状细绦,再以绦编结成粗约2厘米的麦穗状;中段与上段顺接,不编绦而直接编结成断面呈方形的鞭状,并以活铰链接的形式表现皮鞭的柔韧属性;下段由中段顺沿渐细,断面略呈圆形。整体上端有一个环,内穿一条5厘米长的链条,其作法是用铜丝环环相扣纽结的,与上文介绍的鸱夷顶孔的链环相同。再接连一个枣大的圆球,然后以2厘米长的链条接一个半球形物。在鞭体的中、下段处亦有一小环,内穿长与整体相等的链条,另一端接在顶端的环内。……绥的作用是由仆人抓紧一端,另一端递给主人,方便其上下车的。它的顶端与尾部之间所以要用细链相接,是为了在车主人登车后,仆人轻轻扯动细链收回绥的。否则,大模大样一甩,绥可能伤及主人。[1]

      今按:这一定名是不恰当的。且不论文献记载表明绥是系结在车舆上的(下文将论述),

      单是对鞭状物作用的解释,显然就过于勉强:“顶端与尾部之间所以要用细链相接,是为了在车主人登车后,仆人轻轻扯动细链收回绥的。否则,大模大样一甩,绥可能伤及主人”。其实主人登车后,仆人收回绥的动作完全可以做到轻缓,决不至于“大模大样一甩”。换言之,连接顶端与尾部的那根细链,作为绥的设置不是必须的。此外,说“绥的作用是由仆人抓紧一端,另一端递给主人,方便其上下车的”,也多为悬想之词。须知此时是在车舆上,仆人如果用单手抓一端,则有抓不紧的可能;如果是用双手抓一端,又存在难以保持自身稳定的可能。这件“鞭状物”的形状如何,且看《秦始皇陵铜车马发掘报告》比较详尽的描述:

      “U”字形铜构件,垂直高13厘米、口部外径14.8厘米、内径13.2厘米。此铜构件由一表面铸有由线组扭结成绦形纹样的铜构件弯曲而成,上粗下细,上部的截面呈三瓣的连弧形,下部的截面呈六角形,水平长30.8厘米、径0.4-1厘米。由八节铜节采用子母扣法连接而成。……“U”字形构件一侧的顶端有一竖立的环形铜纽鼻,纽鼻外径0.6厘米、内径0.3厘米。“U”字形构件的另一侧距末端9.6厘米处有一圆孔,孔内插一带柄的铜环,通长1.3厘米,其中环首外径0.4厘米、内径0.2厘米;柄长0.9厘米、径0.3厘米。柄的末端有一环形纽,径0.6厘米×0.2厘米,纽内贯一长0.8厘米、宽0.6厘米、厚0.2厘米的活动栓板,以备锁闭或开启。

      “U”字形铜构件的附件有铜链条及铜球。在铜构件一侧顶端的一环形纽及另一侧中部的一带柄的环形纽之间,有一铜丝扭结的链条相连。链条分为前后两段。两段之间以椭圆形铜球相连,链条的一端系结于一侧带柄的环形纽上,另一端从“U”字形构件一侧顶端的环形纽内穿过,其末端系结着一个半圆形铜球,以防链条从环纽内滑脱。链条通长29.4厘米、径0.4厘米。链条中部的椭圆形铜球,长2.2厘米、最大径1.5厘米。其两端各铸接一环形纽,纽外径0.4厘米、内径0.2厘米,用以和两端的链条相连。链条末端的半圆形铜球,高0.8厘米、底径1厘米,底部有一环纽用以和链条相连接。[2](pp.234-235)

      

      此构件结构不可谓不复杂,它是何物件、起何作用,至今仍不清楚,有待考证。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复杂的构件对于助人登车而言不仅缺乏实用功能,反而很可能有妨碍,所以它不可能是“绥”。再者,“两件‘U’字形铜构件的形状、结构和大小完全相同”,也排除了是绥的可能。诚如所引,《礼记·曲礼上》谈到“仆人之礼,必授人绥”,同时也记载了“正绥”“副绥”之分:“君车将驾,则仆执策立於马前。已驾,仆展扞。效驾,奋衣由右上,取贰绥。跪乘,执策分辔,驱之五步而立。君出就车,则仆并辔授绥,左右攘辞。车驱而驺,至于大门,君抚仆之手,而顾命车右就车,门闾、沟渠必步。凡仆人之礼,必授人绥。若仆者降等,则受,不然则否。”孔颖达正义:“‘取贰绥’者,二,副也。绥,登车索。绥有二,一是正绥,拟君之升,一是副绥,拟仆右之升。故仆振衣毕,取副二绥而升也。”由于两件“U”字形铜构件的形状、结构和大小完全相同,如果定名为绥,那就不能不视为“正绥”“副绥”。“绥的作用是由仆人抓紧一端,另一端递给主人,方便其上下车的”,随之而来的疑问是,仆右上车时,车上不可能有人授副绥给他,他自己取过这么一根鞭状物怎么助他上车呢?

      (二)

      第二种意见认为“绥”是系在一号铜车舆御官腰间的“一条编织的宽带”:

      仆人授绥时,是从腰带中抽出绥来,更显其礼。这件绥,似为一条编织的宽带,质地系缯帛之类,一端还系上一块玉瑗。在宽带上,有一个小结,可能是让乘者上车时,先抓住绥上的玉瑗,再握住带上的小结,御者用力上拽,就可以不用费力便登上车了。看来,绥,不能简单地说成一条绳索,秦陵御官俑所备之绥,虽非实物,必有所依。尤其是绥上系玉瑗,符合古制。瑗是古代四种圆形瑞玉之一。据《荀子·大略》记:“聘士以璧,召人以瑗,绝人以澂,反绝以环。”瑗作为信物,是召人的凭证。国君召见诸侯、卿大夫,或诸侯召见大夫、士等,都用瑗为凭。瑗还有另一种用途,即瑗者授也,助人升降阶级(台级),不用手牵扶,也用玉瑗引握。因此,秦御官俑绥系玉瑷,含义巧妙,表达了迎瑗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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