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介词衍生的语义机制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旺熹,男,1962年生,1987年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获硕士学位,现为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对外汉语研究中心副主任,《世界汉语教学》副主编。主要研究方向为汉语语法和对外汉语教学。 北京语言大学,北京 100083

原文出处:
汉语学习

内容提要:

本文以非终结动词为基点来阐述汉语基本介词衍生的一种可能性。本文重点描写了汉语中衍生为基本介词的动词的非终结性特征,并认为,非终结动词在句法语义上都要求后续或追加动词短语,形成连动结构或兼语结构,以满足句子语义完形的要求。而当一个句子同时出现多个动词短语时,受语言结构主从关系原则的制约,非终结动词短语就要发生语义降级。可以说,汉语介词可能是一部分非终结动词在连动结构或兼语结构中由语义降级而产生的句法后果。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4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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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H14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365(2004)01-0001-11

      §1基本问题与非终结动词

      1.1介词衍生研究的三个基本问题

      我们把现代汉语中常用的、单音节的、典型的介词视为基本介词。这些介词有“在、到、跟、从、比、与、同、和、把、用、离、据、向、对、朝、往、由、凭、依、靠、当、为、至、替、将、按、照、被、叫、让、给”等。对介词衍生问题的研究,是汉语历史语法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这项研究不仅关系到我们对汉语一些特殊的句法现象(比如处置式、被动式)的把握(祝敏彻,1957),而且也关系到我们对汉语基本语序类型的认识(李讷和Thompson,1974;张日升,1976;黄宣范,1978;黎天睦,1979),还关系到我们对汉语语法化机制的理解(戴浩一,1973;解惠全,1987;石毓智,1995)。(以上有关李讷和Thompson,张日升,黄宣范,黎天睦,戴浩一的观点均转引自屈承熹,1993)

      我们认为,汉语介词衍生问题的研究实际上包含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相互关联的方面,下面我们分别加以说明。

      宏观的问题是,为什么是动词而不是其他词(比如名词、形容词)演化成为了介词?它所要回答的问题是,汉语的动词和介词之间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联系?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为语言事实所证明。学术界基本认同这样的观点:绝大多数汉语介词(“于”除外)都是从动词演化来的,而且介词的衍生与汉语的连动结构密切相关(刘坚等,1995;傅雨贤等,1997)。这方面的研究,当数石毓智(1995)《时间的一维性对介词衍生的影响》论述最为深刻。该文从语言系统外部——时间的一维性特征——来探讨形成介词和动词之间独特关系背后的客观机制,并预测介词和动词的未来发展关系。这对我们理解汉语介词的衍生机制有非常深刻的启发。

      中观的问题是,为什么是这一些动词而不是那一些动词演化成为了介词?显然,并非所有的动词都能演变成为介词,能够演变成为介词的只是动词中的一小部分。这一小部分动词内部各个个体之间必定存在句法语义上的某种联系。这个问题,前辈学者已经意识到了,但尚未有明确的针对性的研究。马贝加(1993)指出:“在词汇发展过程中,存在着一种词义渗透现象,即两词义近,甲义变化引起乙义同步变化。”钟兆华(1996)在论述汉语“介宾·动宾”句式中介词的历史递换现象时,谈到许多近义动词的介词化现象。郭锡良(1997)深刻地指出,“研究古汉语虚词,首先,必须有历史发展观点,要考察每个虚词的来源和历史发展。其次,要特别重视语言的系统性,把每个虚词都摆在一定时期的语言系统中去考察,一个虚词的各个语法意义、语法功能之间都是有联系的,自身形成一个系统,不要孤立地看问题……”。我们认为,探讨这些衍生为介词的动词的系统性特征,对于理解汉语介词的衍生机制至关重要。

      微观的问题是,为什么是这一个动词而不是那一个动词演化成为了介词呢?在古代汉语中,能够演化成为介词的那些动词,实际上都处于一个同义聚合的词群当中。然而在这个词群中并非所有的成员都演化成为了介词,而只是其中的某些成员最终演化成为了介词。我们注意到,在汉语介词衍生的研究中,大量的成果属于这一层面(马贝加,1992a、b、c,1993,2000;刘坚,1989;郭锡良,1997)。

      本文主要阐述汉语中这一些动词之所以衍生为介词的可能性。我们特别重视前人对介词衍生问题的两点认识:一是衍生为介词的动词必定在句法语义上具有某种系统性的特征;二是连动结构是介词赖以产生的主要句法环境。这两点对于我们从更深层次上理解和把握汉语介词的衍生机制具有重要的意义。

      1.2汉语中的非终结动词

      我们认为,词汇的语义特征和语义结构是汉语句法结构发生演变的重要基础。Jacobs(1975)承认,任何一种语法理论都不足以解释语法变化,他倾向于采用一种“结构松散的、以词汇为主的框架(转引自屈承熹,1993)。”R.Lakoff也指出,语法上一些似乎剧烈的变化,若视为词汇非特征规则的变化,可以简单而直接的方式加以阐述(转引自屈承熹,1993)。我们倾向于从动词的语义特征和语义结构来探讨汉语介词衍生的语义机制。

      我们看到,汉语中存在着一定数量的非终结动词。所谓非终结动词就是词汇意义不完整而又具有一定句法作用的动词,更直接地说,就是那些不能简单地置入“主—谓—宾”框架的动词。它们往往要求后续或追加一个动词短语以使句子的句法和语义结构得以完整。先比较下面A、B两组句子:

      AB

      ?我要求你。

        我要求你写封信给他。

      ?毛主席率领我们。毛主席率领我们前进。

      ?大家开始。

      大家开始工作。

      上述A组句子之所以难以自然完句,是因为其中的动词“要求”、“率领”、“开始”之类是非终结动词,必须在它们的后面追加动词短语,成为B组句子才更符合人们的语感。

      我们所说的非终结动词,与袁杰、夏允贻(1984)提出的“虚义动词”,与《现代语言学词典》中的“链接动词”、“附着形式”或“附接语”都有着密切的联系。这种动词在英语、德语、法语、俄语、日语中也同样存在(袁杰、夏允贻,1984)。由于本文的主旨不是专门研究非终结动词,因此这里不对汉语非终结动词作系统的描写和分析,有关非终结动词的分类和例词请参看文后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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