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H1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804(2003)06-0001-09 (一)引言 客:日前曾跟您谈到词义搭配的问题,您希望举出些例子来。现在就把我们的问题列在下面。在解说词义搭配不当的病句时,我们发觉:若把相关词语先分析出它们的“义素”(在您来说,或者用“义征”更适合),再用“义素”来谈搭配,可以容易解释何以搭配不当。 语义分析方法来自布拉格学派的语音分析模型,仿照语音分析的区别性特征来分析词义。如同“音征”(phonemic distinctive feature,语音区别性特征)与“音位”(phoneme区别特征复合体)一样,“义征”(semantic feature,语义区别性特征)与“义位”(sememe,区别特征的复合体)相对。又如“音位”(phoneme,标准体)与“音素”(allophone,变体)一样,“义位”(sememe,标准体)与“义素”(sememic variation,变体)相对。因此采用“义征”指称语义区别特征,“义素”指称义位变体。语义标记层次论认为,语义标记可划分为性状义征、聚合义征(语义词类)、组合性义征(语义句法)、语用义征(语体和语境)四个层次(注:李葆嘉.论现代汉语义征标记集的建构.待刊稿.),通过“比较—关联分析法”来提取义征并逐层标注。即使如此,恐怕也难以一无遗漏地提取义征,语言是一个耗散系统,我们所处理的只是一个受限系统,归纳难免缺漏。因此语义分析中不宜采取semantic component这一术语,无须也没有把握分析出对象中的所有语义构成成分,只要提取的义征能够满足语义区别和语义关联的需要就行。义征这一术语更为恰当。 客:现举两例如下: (1)那个人喝了不少牛肉。(分析:喝的义素之一为[+液体],而牛肉之义素之一为[-液体],所以两者不能搭配。) (2)那番话摇动不了我的决心。(分析:摇动的义项之一是〔+具体事物〕,而决心是[-具体事物],所以两者不能搭配。) 虽然与“决心”通常搭配的是“动摇”,但“动摇”与“摇动”义近。很多近义复合词的语素反序结构同义。在近义语素联用到凝固为复合词的过程中,不同时期或方言之间存在差异。一定情况下,动=摇,比如“为之心动”=“为之心摇”。可见“动摇”与“决心”之间存在语义相容性,而在当今汉语中不具备常用性。事实上,20世纪上半叶的一些文学作品,存在今天习用“动摇”的搭配中却使用“摇动”,习用“摇动”的搭配中却使用“动摇”的现象。如(注:佟慧君.常用同素反序词辨析[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257~258.): 欧洲大战的结果,不但摇动了各国人民的经济基础,也摇动了人们的思想。 (老舍《二马》) 房子在动摇了。 (巴金《春天里的秋天》) 这纯白的影子在海水里动摇,彷佛全体都正在四面八方的迸散。 (鲁迅《补天》) 搭配对象的区分形成于20世纪下半叶。但并不妨碍,仍可把“摇动——决心”看作某种偶用或超常搭配。如使用范围不断扩大,非通用性搭配可以具有通用性;如果使用范围不断缩小,通用性搭配也可能萎缩为非通用。词语搭配是历史运动,历史上的许多词语搭配也都经历过从偶用到常用的顺向过程,以及从常用到罕用的逆向运动。偶然和惯常,在语言生活中彼此消长。 再如“恢复——疲劳”(恢复于疲劳)、“打扫——卫生”(打扫以卫生)、“救——火”(救于火)等词语搭配是否正确,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语言学界发生过激烈争论。即使一些专家套用支配与被支配关系,坚持这些搭配是错误的,但至今广泛使用。近年来,又出现了对“动宾+宾”结构(如“抢滩新街口”)的争论。无论是观察语言生活还是研究语言结构,都必须具有历史的、社会的和演变的观点。死抱住“语言规范”和“规范语言”不放势必落后于语言生活。只要词语之间语义兼容就可能进行搭配,有人偶尔搭配就可能为社群普遍接受。“语言规范”应是有限的,“规范语言”应是动态的。僵硬的“语言规范”和刻板的“规范语言”具有潜在的反社会倾向,因为违背了“万物皆变”的规律,遏制了人们不可剥夺的语言创造性,也就阉割了语言的生命力。 (二)“安静”和“安定”的义征辨析 客:但不少时候,我们却不能像上面的例子那样,容易分析出义素并用它们来进行解释。结果只能粗略地说:“某某词语跟某某词语,在词义搭配上出现问题”,而不能借助该词语的义素来解释。如: (3)那环境十分安定。(病句) 那环境十分安静。(改正一) 那政局十分安定。(改正二) 当我们分析时,只能粗略地说:“环境”能搭配“安静”,不能搭配“安定”,只有“局势”才能搭配“安定”。这样的解说流于疏略,也未采用义素来帮忙。从搭配角度来说,要具体分析出相关词语的义素,究竟如何做?义素又可以怎样帮助解说搭配不当的问题? 语义分析的关键和难点是义征提取,恰恰在这一点上,语义学论者很少或几乎没有论述,更未涉及义征提取程序和技巧。比如G.Leech《语义学》、徐烈炯《语义学》等都未介绍义征提取方法,举例通常是司空见惯的“男子、女子”。即使A.J.Greimas的《结构语义学》,也没有这方面的深入探讨(注:Geoffrey Leech.语义学[M].李瑞华等译.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7;徐烈炯.语义学[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6;A.J.Greimas.结构语义学[M].吴泓渺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只有贾彦德的《汉语语义学》专门列出“义素分析的程序和方法”,介绍了图表比较格式和辞典释义比较。辞典释义比较法即在最小子场内,依据辞典释义解构义征(注:贾彦德.汉语语义学[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最小子场”比较存在两个问题:一是只有在义征分析基本完成后才可能全面细致建构义场系统;一是义征提取具有“超最小子场”的概括性,汉语语素具有系列性,其义征提取要在词群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