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释文》音切类目研究的基本结论

作 者:

作者简介:
万献初(1956-),男,湖北人,现在武汉大学古籍研究所工作,主要从事音韵和音义学研究。武汉大学 古籍研究所,湖北 武汉 430072

原文出处:
语言研究

内容提要:

从性质上看,《释文》是一部因音辨义的训诂书;《释文》音切叠合了多层面的书面文献语言读书音;《释文》音切对汉语词汇发展史、构词法和上古汉语形态构成的研究有更为突出的价值。使用《释文》音切要正确区分真值注音音切和假性注音音切、要正确认识“首音”和“又音”、要正确理解“如字”的作用。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4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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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H11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1263(2003)04-0072-06

      1. 《释文》及其音切的性质

      1.1 《释文》是一部因音辨义的训诂书

      徐时仪曾比较《释文》与《慧琳音义》说:“《经典释文》以注音为主,‘主要记录旧音,以明音义’(引王力《经典释文反切考》语)。释音详而释义略,仅有注音的词目较多,有的词目仅指出版本异同而已。相较而言《慧琳音义》则比较详细,全书基本上释音与释义并重,有些词的释义比较周详”,所以“在辨字析义上,慧琳的识见可以说似高于陆德明”。[1]p100-101

      《释文》“仅有注音的词目较多”,也不过占52.3%,这些音注也不象韵书那样为了注音而注音,前人没有留下读音分歧而又易识易懂的常见易读字是不注音的,这52.3%的直接标注字音有一半是为难认难懂的生僻字注音显义的,另一半是录存前人的不同读音而选择既合文意又很常用即“会理合时”的一读作首音,都是因释义的需要而注音的。《释文》之所以表面上显得“释音详而释义略”,一是《释文》音注是附于经注之后而依托于传注的,传注作了义训的《释文》多不重复,标明“出注、依注”则可,两者音义互足;二是《释文》的纯义训条目被后人删去了很多,还有许多音义兼训的条目被后人删义而存音。不但《释文》注“音”多是析形辨义,陆德明引录了很多前人作的早期反切,它们与训诂的关系密切,用反切注音也多是为了释义。《释文》44.2%的音切是辨析音变构词的,因有别义的破读,字在特定文句语境中的意义就需要确定,要“即义定音”,音定则义自明。剩下3.5%的音切是明假借和辨析字形的,更与文意密切相关。数据和用例证明,陆德明著《释文》恰恰是在“辨字析义”上用力多而识见高。作为音义书的《释文》,对经注文句中被注字的意义进行训释是其根本任务,注音往往就是释义的手段。正如唐顾齐之所谓:“文字之有音义,犹迷方而得路,慧灯而破闇,……得其音则义通,义通则理圆,理圆则文无滞,文无滞则千经万论如指诸掌而已矣”(顾齐之《新收一切经音义序》第20页)。《释文》是典型的音义书,释义通经是其主旨。如沈兼士所言“注音之字,往往示义,而释义之文,亦往往示音”,因音辨义,音义并重,所以才叫“音义书”。

      作为音义书的《释文》在释义通经上与训诂书同,在体例上则与训诂书又有差别:随文释义的传注是直接训释词义,很少注音;训诂纂集(如《尔雅》)是把散在传注中的词义训释汇编起来,也很少注音;而《释文》作注形式以注音、辨音为多,往往是因音辨义,音定则义自明。

      《释文》与以《切韵》为代表的韵书相比较,性质特点如下:

      (1)韵书要给当时整个社会使用的各类文字注音,常用字更要遍注音切,要建立规范性的读音系统;《释文》只为有限的经注文本中需要注音析义的字头注音,它的被注字头约是《切韵》的一半强。

      (2)韵书注音是为了确定被注字的音韵地位,无异读的字头只注一次切语;《释文》随文注音辨义,同一字头在不同处重复出现如需要就得重复施注,以至同一字头注同形同音切语高达千次,故《释文》切语数是《切韵》的2.5倍,音切数是3.6倍。

      (3)韵书是可供查询的辞书,音注体例一般体现音系的特点,以四声为纲,按韵目排列,利于查检字的音韵地位;《释文》是为读经者注音释义的,依经注顺序随文摘字为音,按需施注,故不是每个字都能从中找到音韵地位,它并不着意建立语音系统。

      (4)韵书音系大体上有一定的时代性和地域性,有较强的规范性;《释文》面对的是经典文献,释义通经是施注的目的,不同时代和地域的读法今人不能理解,故要保存古音旧读、方音俗音、经师异读和破读,方能遍通经注,所以《释文》音切中累积了多时段多层面的语音,不可能只是某个单一的语音平面。

      (5)韵书要准确注音,一般是只用反切注音法;《释文》要与传注配合来疏通经注的音义,需要标注字音、辨析音变构词、明假借、析字形乃至辨协韵,所以在反切大行之时还要用“音”、“如字”、“某某之某”、“读”等注音方法来分别体现被注字在形、音、义上多种多样的差异和相互关系。

      总之,《释文》不是韵书而是一部因音辨义的训诂书。严格地说,《释文》代表训诂书中的一种类型,即音义并重的音义书,是传统传注之学的深化和发展,其主要任务是解决前代文献语言的读音和语义问题。汉字数量的增长总是赶不上汉语词义表达的需求,音义与字形不断磨合、冲突,再磨合、再冲突,经典传注的这类冲突累积并传递到陆德明时代,矛盾已经达到高峰,一字形兼表多音多义,不定音则不能定义,因此音义书所注音切中明假借的破读就多,辨析音变构词的破读就更多,只有词汇双音化才是解决这种矛盾的出路,而《释文》还处在单音词为主的时代,因音辨义是当时缓解音义与字形矛盾的有效手段。《释文》等音义书的产生与兴盛是汉语发展史上的必然,随着双音词增多音义书也就完成了历史使命而逐渐消亡了。

      1.2 《释文》音切是文献书面语言中的多层面读书音

      陆德明在《序录》中写有“书音之作”、“古人音书”、“书音之用”等语,明谓《释文》是为文献书面语注音释义的,所注的是读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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