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前言 “个”是现代汉语中使用范围最广、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泛化量词。除了可以在体词性词语前面用于计量之外,“个”有时还可以用在V和VP之间,构成“V个VP”格式。对于这个“个”,语法学界一直存有不同的认识。归纳起来,主要有四种:有人认为还是量词,有人认为已转化为助词了,有人认为可以算联接词,还有人则认为其中大部分仍然是量词,只有小部分才是助词。(注:赵元任(1979)、朱德熙(1984)、邵敬敏(1984)认为是量词;丁声树(1961)、游汝杰(1983)、宋玉柱(1993)、石毓智、李讷(1998)认为是助词;吕叔湘(1944)认为是联接词;王绍新(1989)、祝克懿(2000)认为大部分还是量词,小部分已经是助词了。) 本文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将“个”的分布语境和表义功用、共时特征和历时发展结合起来研究。本文的目的并不仅仅在于分析“个”的词性,而是希望通过对“个”的个案分析,探讨汉语实词虚化,尤其是量词语法化的机制和诱因。 本文分为四个部分:(1)从共时平面描写和分析“V个VP”结构及其“个”的性质和类别;(2)从历时平面考察量词“个”虚化为助词的轨迹和机制;(3)通过与“得”相比较,简要地讨论一下助词“个”的特点和功用;(4)结语。 作为量词,“个”曾有三种写法:个、箇、個,而且读音也不完全相同。据洪诚(1963)、吕叔湘(1984)考证,“个”曾是“介”的简笔字,早在《礼记》、《左传》中已有使用;“箇”作为量词,始见于《说文》的引例,唐宋时渐趋流行;“個”字最早见于郑玄《礼仪注》,元以后趋于普及。由于本文不作文字上的考证,故对这三个字不加区分,一律写作“个”。 在近代汉语中,助词“个”也可用在偏正结构之间,譬如“老翁真个似童儿”(赵日新1999),由于本文只关注V和VP间的“个”,所以对此类助词“个”不予讨论。 本文的“V个VP”中的VP,其实是一个相当宽泛的集合,主要是指短语,但有时也可以指单词、小句;可以是动词性的,也可以是形容词性的。 1.“V个VP”结构及其“个”的性质 本节从三个角度“V个VP”结构及其“个”的性质。(a)VP的形类;(b)“V个VP”的特征;(c)V和VP的关系。 1.1 VP的构造和形类 可以充当VP的成分有单词和短语两大类。单词类VP,几乎都是形容词,尤其是双音节性质的形容词。例如: (1)只见灰蒙蒙一片,把老大一座山,上上下下,裹了个严实。(李建吾《雨中登泰山》) (2)阿福这粗货,没理会味道,一口气吞了两碗饭,连饭连菜吐个干净,“隔夜吃的饭都吐出来了!”鸿渐满腹疑团,真想问个详细。(钱钟书《围城》,以下简作《围城》) (3)要都弄个清楚的话,还活不活?(李国文《爱之极》) 双音节形容词也可以以重叠式或嵌数式出现。例如: (4)妇女们把他围了个严严实实。(西戎《纠纷》) (5)把这半年来所受的冤屈和痛苦,都借声音发泄个一干二净。(艾芜《石青嫂子》) (6)可是看个一清二楚,又能怎么样呢?(李国文《爱之极》) 单音节形容词、区别词也可以充当VP,但不普遍。例如: (7)年轻时爱小说,读小说,差不多把能找到的小说,都看了个遍。(李国文《我心匪石》) (8)吴建新三下五除二地像剥花生壳似地把妞儿剥个半裸。(王朔《许爷》) 短语类VP情况比较复杂,各种结构关系的短语都有。例如: (9)他妈的,我要不把那个小荷包操个稀巴烂,我不姓徐——(李国文《涅léi》) (10)我最恨小偷,每逢逮着就打个半死。(王朔《枉然不供》) (11)他妈的,干脆过去,瞅个底儿透!(刘心武《凤凰台上忆吹箫》) 出现频率较高的是四字格短语,其中不少是成语。例如: (12)她的身子骨那么坏,我要偷偷的走了,她还不哭个死去活来的?(老舍《四世同堂》) (13)她毫不在乎门外的动静,说起今天的事,对我表观出雌兽护仔的偏袒,毫无道理的溺爱,用粗野的话把海喜喜骂个狗血淋头。(张贤亮《绿化树》) (14)可他心思全用在泡女演员,客串演话剧上,结果混个不良不莠。(李国文《危楼记事》) (15)我在团里散了点糖,和石岜的朋友们在“吉利”喝了个天昏地暗,欢闹了一通,然后,到他现在住的小屋,整夜相亲相爱。(王朔《浮出海面》) 有一类VP相当常见,那就是表示V正在持续进行或交替进行的“不/没V”式。其中“不停”、“没完”最为常见。例如: (16)一直到山喜鹊在窝棚顶上吱吱喳喳地吵闹个不停,一直到曲大娘站在窝棚门口的梯蹬上叫喊,他俩翻身爬起,推开嘎吱嘎吱的柴门,不由得惊住了。(李国文《那年故事》) (17)你那会儿一天给她打好几次,一打就聊个没完,那——你怎么会不记得?(王朔《玩的就是心跳》) 其他还有“不住、不了(liǎo)、不休、不歇”等。例如: (18)母亲哭个不住,他却劝母亲不要哭;大约因为自己吃了,哭起来不免有点过意不去。(鲁迅《狂人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