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下这个题目，觉得其中似有一点歧义，还需要疏解几句。假的“真新闻”，就是这“真实的新闻”其实是不实的，这在理解上并无问题。真的“假新闻”，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种是这“虚假的新闻”其实是真实的；另一种即这“虚假的新闻”是货真价实的“假新闻”。我所谈论的“真的‘假新闻’”当以前一种理解为是。 近年来，各地媒体上的假新闻层出不穷，人们啧有烦言，虽经《新闻记者》编辑部连续三年精心评选出“十大假新闻”，各地媒体纷纷批评，却毫无收敛之迹象。新闻之真假，看似一个简单的事实认定问题，但实际却要比想象的复杂得多。“假新闻”有的是事出有因，有的是真假杂糅，有的仅是情节有些出入，当然也不乏凭空捏造的。新闻真假的评判依据究竟是什么？是客观的事实还是被访者的最终说法？我想当然应以“客观事实”为依据。我读这连续三年评出的“十大假新闻”，有些事实难以证实，也难以证伪，只得求证于源头新闻的提供者。他说“是”，新闻就是“真实的”；他说“不是”，则新闻就是“假新闻”。 不实的“真新闻”不去多说它了，我们还是稍微多花一些笔墨来谈谈“真的‘假新闻’”。现在判断新闻的真实性好像总以新闻源的最终说法为准，而这个新闻的事实究竟客观上存在不存在，好像并无多少人去关注探究。只要有关部门说“没有”，便就是铁板钉钉的假新闻了。 今年年初足协和《足球》报的纷争就颇堪玩味。《足球》报报道了国资委认为中国足球系“不良资产”，需要剥离。足协求证于国资委，国资委否认有此事。足协遂认定《足球》报的报道为“假新闻”，给中国足球和国资委都带来不良影响，取消其采访相关赛事的资格。 许多法学专家们就足协取消《足球》报采访资格一事，从法律与法理上发表了许多可贵的意见。但我更感兴趣于这件纠纷的起因，即《足球》报的这则新闻是否真的向壁虚构、凭空捏造？耶鲁大学的学者薛涌先生曾论及这个问题，他说： “不错，国资委没有正式这样讲。但是，国资委里面是否有人这样认为，并准备如《足球》报报道的那样主张属下企业从足球中剥离呢？恐怕不仅有，而且大有人在”，“足球必须接受新闻监督。受监督，就得容许‘内幕新闻’（即报道的是当事者都不愿承认、但却实际发生的事情）的存在。足协似乎觉得，《足球》报要把国资委的正式文件印在报纸上才算数。要是那样，要报纸干什么？全国人民每天都读政府文件不就行了？” 这些话，其中虽有推测成分，但均从中国足球的客观现状出发，是合乎逻辑和情理的，并非毫无根据。网上已有人指出，《足球》报不过是说了在《皇帝的新衣》中那个小孩所说的老实话。这样看来，这则被足协认定为“假新闻”的新闻，大有可能是真实的。更何况《足球》报坚称，“那篇报道的体裁是新闻专题调查”，自然当有其事实为依据。当前，在许多体育新闻的报道中，信息源作假的事情时有所闻，被辟谣的新闻往往大致是真实的。这大约就是我所谓的“真的‘假新闻’”了。 “真新闻”和“假新闻”的真实性常常会互换位置，你说奇怪不奇怪？这种情况所以存在，我想症结在于我们社会的信息仍不十分畅通。媒体不能真正独立行使采访报道的权利，公共信息常常受到不当的钳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关部门出于某些目的隐瞒或不实披露重大社会事件的真相，实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媒体通过自己的信息渠道而揭露了有关公共利益的事实真相，而相关部门却不予承认，媒体就脱不了“报道假新闻”（这个“假新闻’往往包含着客观事实）的恶谥。无怪乎有人著文呼吁，不为信源的“权威性”所迷惑，警惕信源作假，将真实的情况告诉受众。 在日益开放的现代社会，读者要求广泛了解客观世界，而社会信息常常淤塞，那么各种或然之词的消息自然流行。要根绝各种各样的传闻，恐怕免不了是人们良好的一厢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