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移情说之比较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峻菡 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210024)

原文出处:
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1996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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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移情说”作为近代德国美学界的一个重大新发现,在西方各国的美学家中产生了重要影响。后朱光潜先生又把它翻译、介绍到中国,这同样引起了国内众多文艺理论家的关注,并成为一个常用的概念。在大家都众口一辞地用“移情”阐释审美体验特点时,却忽略了面对中西不同的文化背景,概念所具有的不同意义。

      作者旨在以中西文化为背景,理清“移情”具有的不同意义。“移情”离不开人、物,但西方的移情强调把人的整个精神特征注入到外物中去,由人及物,并在这一过程中,凸现主体;中国的移情也强调人,人的情绪特征与外物的融合,但这种情绪是由外物唤起的,由物及人,人消解在“气之动物,物之感人”的整个过程中。文章着重分析中西移情这种非主体与主体的差别,并进一步探讨差别产生的原因。

      关键词:移情说 非主体 有主体

      一

      最早采用“移情”一词的是德国美学家费舍尔(美国心理学家惕庆纳用“Empathy”来转译, 意为:把我的情感移注到物里去分享物的生命),但对移情研究贡献较大的却是立普斯。立普斯在《空间美学》中提出:审美欣赏是主体情感与对象形式的交汇,是主体情感对客体的移入或外射、审美活动欣赏的是自我与对象的统一体。这样,“主体生活在对象里,对象的形式表现出人的生命,思想和情感,一个美的事物形式就是一种精神内容的象征。”[1]这里,立普斯强调移情过程中, 主体的精神特质灌注于对象,使对象成为人精神内容的象征,从而凸现出主体。其实,如果追溯西方文艺发展的渊源,移情的主体式特征很早就得到过表述。

      古罗马建筑师维特鲁威在他的经典著作《建筑十书》中就记载过这样的故事:建筑师狄诺克剌忒斯特意把自己悦人、高大的身躯设计成与国王威名相符的建筑方案,从而得到了国王的重用。在维特鲁威的眼中,建筑与人的性格是一致与协调的,所以建筑之中,必须注入“陛下的威名”,从而能够呈现出“男人的形象”[2]。

      如果探究“移情说”的源头,我们可以在毕达哥拉斯学派那儿看到这种主体特征。他们认为:宇宙中诸星体在按照一定轨道运行的同时,还产生一种和谐的音乐。这种音乐是与人内心和谐相一致的。“诸天音乐”便是人整个内心注入宇宙,与宇宙相容的结果。

      西方移情强调人作为主体,把自己的整个精神气质注入外物。柏拉图曾说过:“音乐,(摹仿)善与恶的灵魂,灵魂内含有乐调的质素。”[3]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对此又加以发挥, 他认为“音乐的节奏和旋律反映了性格的真相。”[4]在亚氏看来,音乐是具有形象的。 这种形象性便在于反映了“性格真相”。从心理学的角度看,“性格”是人对现实的态度和行为方式中较稳定的心理特征的总和,它是潜伏在人内心中的“自我意象”,即体现为整个人精神的特质。只有把人的性格注入外物,事物才会成为活生生的形象。

      其实,亚里士多德很早就注意到移情现象,并提倡用“主体注入外物”的隐喻格来描写事物,他以荷马为例说:“荷马常用隐喻来把无生命的东西变成活的,例如他说,‘那块无耻的石头又滚回平原’,‘箭头飞出去’和‘燃烧着要飞到那里’,‘矛头站在地上,渴望吃肉’。在这些事例里,事物都是由于变成活的而显得是现实的”。[5] 亚氏把移情理解为一种“隐喻”,并认为由于主体意识的注入,荷马笔下的石头,箭头,矛头,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完整现实的人,具有人的性情特点。

      艺术是最讲求创造因素的,在西方人眼中,一件物品称之为艺术品的原因便在于其间注入了主体的创造因素,这种创造便是主体意识的体现。艺术的起源“在于创造者而不在于创造的对象本身”。所以,艺术的中心是人,而非外物。的确,无论出于有意还是无心,我们都能感受到身被长矛的野牛身上原始人征服自然的渴望与需求,古希腊雕塑中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或洋溢着生命的力量……正是由于人的主体意识,体现个人性格的精神气质的注入,西方艺术才展现出创造的品格。

      主体精神特质的注入,使人在西方移情中处于主动的中心地位,移情呈现由人及物的过程。外在的世界原本是空洞的,无生气的,只有把人的生命活动倾注进去,才能使这个世界“活”起来。从这一点出发,沃林格在《抽象与移情》一书中,对“移情”的表述更明确:“描述移情这种审美体验特点的最简单套语就是:审美欣赏是一种客观化的自我欣赏,审美欣赏就是在一个与自我不同的感性对象中玩味自我本身,即把自我移入到对象中去。我移入到对象中去的东西,整个看来就是生命,而生命就是力,内心活动、努力和成功:用一句话来说,生命就是活动。这种活动就是我于其中体验到某种力量损耗的东西,这种活动就是一种意识活动,它是不停的努力或追求”。[6] 这段论述集中体现了西方移情的特点:其一,审美的根源不在对象,而在主体。移情是将自我活动移入到对象中去,然后观照自我。移情的实质是主观内容的投射,这要求主体预先有对对象的准备。换句话说,移情是一种主观的同化作用。这样,移情的中心便是人,凸现的是主体意识。其二,沃林格明确指出,“移入到对象中的东西,整个地看来就是生命”“是一种意识活动”。这种意识活动是“人们潜在的内心要求”,完全独立于客体对象与艺术创作方式。沃林格后来定义为“形式意志”,相对于艺术作品来说,它是一种先验的存在;从自身存在方式来看,它不仅是自在的,而且是自为的,即它要不断实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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