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从后现代主义思维论、价值论和中国当代文化中的后现代主义三个方面,论述了后现代主义在思维取向和价值取向方面的基本特征以及存在的基本问题,并展开由后现代主义在中国当代文化中的错位现象而引发的一些深层思考。作者认为,后现代主义在思维论层面上的批判否定精神和异质多样的文化意向是值得肯定的,但对其在价值论层面上的虚无主义观念和“零度”艺术观必须保持清醒的批判意识;后现代主义思潮自80年代进入中国以后,促进了包括写作观、语言观、阐释观、批评观和价值观的中国当代文化批评的转型,同时也带来了批评主体的复杂性、批评的缺席和游击状况等诸多问题,为此必须重建新的学术规范和更合理的文化批评体系。 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是当代一种世界性的文化思潮。 在对后现代主义的评判上,引起了哲学、社会学、神学、教育学、美学、文学领域经久不息的论争,当代世界许多重要思想家都卷入了对后现代主义精神的理论阐释和严重关注之中〔1〕。 后现代主义所具有的怀疑精神和反文化姿态,以及对传统的绝决态度和价值消解的策略,使得它成为一种“极端”的理论,使其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以彻底虚无主义的否定方式表现出来。后现代主义的悖论性格,使其理论本身包含着含混、偏颇的谬误,需要我们既不简单批判,又不盲目认同,而应该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加以区分、批判和扬弃。摆在我们面前的重要课题,不是回避关于后现代主义的重大论争,而是直面各种层面上的尖锐问题,对后现代主义中的富有建设性批判性的思维向度加以肯定,对其虚无主义和价值消解加以批判,对其在中国当代文化上的影响作出恰当分析,从而使我们对这一世界性的文化思潮始终保持一种清醒的学术批判眼光。 后现代主义思潮是后现代社会(后工业社会、信息社会、晚期资本主义等)的产物,它孕育于现代主义的母胎中,并在二战以后成为一个毁誉交加的文化幽灵,徘徊在整个西方文化领域〔2〕。 后现代主义的正式出现是在50年代末至60年代前期,其声势夺人并震慑思想界是在70年代和80年代。到了90年代初,后现代主义开始与大众传媒、多媒体相结合,并日益左右人们的生活。 总体上看,后现代主义思潮在世界文化意识领域掀起了一阵阵“话语转型”旋风。这一转型旋风,在人们的思维方式和价值信仰上,造成了传统与现代话语(discourse)的断裂。 而美学转型则波及整个艺术和批评领域,引发了前所未有的知识话语紧张,人的觉醒转眼成为“主体性的黄昏”〔3〕。这一根本性转变的“后现代性”,使今日美学、 艺术的对话产生了思维向度的根本变化。 对待后现代主义思潮,存在着反对、赞同、折衷三种态度,简单的肯定或否定都无济于对这个问题的认识,而且极易将后现代思维转折与价值中断问题混为一谈而搞乱思想。因为就西方文化而言,后现代思潮仅仅造成了传统与现代的话语冲突,而在中国这一文化语境中,则在传统话语式微的纵向危机之上,再加上了西方文化这一横向的冲击。“后现代困境”是迷惘中的知识分子对自身双重文化信仰危机的话语表述。 如果我们从赞成或反对这种二元论模式中超脱出来,从思维论和价值论角度分别看待后现代思潮,那么,必须承认,后现代主义对中国当代的文化影响并非一无是处,而是功过都十分突出的。对它的评价,应以一个更大的不断发展的文化对话场为依据。 下面,我准备从后现代思维论、后现代价值论、后现代主义在当代中国三个方面,分别论述后现代主义的一些基本特征、基本意向和存在的基本问题,并展开由后现代主义在当代中国文化的错位现象而引发出的一些深层思考。 一、消解现代性话语的思维论取向 我曾经说过而且至今仍然如此认为:后现代主义所禀有的颠覆现代性话语的潜能,使它可以揭示那些潜抑在既有秩序深层的盲视和现代人难以言喻的精神空白和裂隙,书写那些被排斥在既有的历史阐释之下的历史无意识,进而使那些堂而皇之的虚假设定、那些对终极本源的承诺在消解中现出本相。质言之,它通过对语言拆解和对逻辑、理性和秩序的重释,使现代文明秩序的话语归于失效。 后现代主义以消解中心性、秩序性、权威独尊性为其出发点。作为一个后现代哲人,必得注意现代社会阻碍了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沟通的事实,使哲学思想和审美观念从形而上学的独断中解放出来,形成一种开放宽容的文化氛围。没有任何一种现代性话语可以垄断思想探索和精神自由,也没有任何一种观点或学说可以定为一尊,而无视其他观点和学说。 在后现代主义语境中,文化美学不再是知识精英和少数天才的事业,而日益变成大众的事业,成为社会大众日常的活动方式。同时,真理也不再是黑格尔式的绝对理念,而是人们走向实践和解放的产物,对真理的认识只能是人的理解和自我理解活动的结果。可以说,后现代精神就体现在突破了僵化的思想和独断论的禁区,人们可以将自己的思想触角和审美体验伸向自己陌生和渴求的任何精神领域。 后现代美学张扬一种“文化美学”精神,力图打破传统形而上学的中心性、整体性观念,而倡导综合性、无主导性的哲学美学。这是一种禀有“后工业社会哲学精神”的新哲学美学,或者如德里达所说:“是非哲学式地写哲学,从外边达到哲学。”〔4 〕后现代美学不再追求永恒不变的终极真理,也不贬斥历史的、变化的、偶然的因素,或把美学看作反映现实的镜子;相反,后现代美学注重解释学精神,通过对整体性的瓦解走向差异性。美学家不再是那种声称能解决或解释文化领域何以并如何对实在具有一种特殊联系的形而上学者,而是一些能理解各种事物相关方式的专家。处身于多元多维多变的后现代文化之中,这些思想者并不去玄而又玄地设想终极实在、上帝、灵魂、永恒等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些人没有什么需要解决的特殊问题,也没有什么为特定的学科标准所遵循的特殊“方法”可以利用,因为真理不是先验设定的,而是通过理解和解释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