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概叹“美是难的”〔1〕。两千四百年后,托马斯·门罗绕了个大圈子、自作聪明地回答“美是许多不同的东西”〔2〕。看起来,“美”似乎真的如圣经里的“智者”——“第一个人未曾完全认识他,最后一个人也不会更多了解他”〔3〕。 其实,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此。换个角度考虑,也许可以走出探索的误区。首先应该准确地把握“美的本质”在美学理论体系中的位置,其次必须认真分析“美的本质”难解之因,然后才能以此为据录找到索解“美的本质”的可靠途径。 一、“美的本质”在美学体系中的位置 从人类掌握世界的三种基本方式看,美学是属于精神——理论的掌握;从人类思维类型的更迭看,当代社会已达到科学辩证法的高度。由此可推知,当代美学理论体系应该兼具精神——理论掌握世界的功能和科学辩证法的特征。 精神——理论掌握世界,通过概念、判断、推理、范畴的辩证运动,在思维中把现实的具体重新复制出来,是思维的“第二条道路”(马克思语)。换言之,精神——理论掌握世界是“从具体(感性的具体)到抽象”为史前期的,表现为“从抽象上升到具体(思维的具体)”。科学辩证法作为主观辩证法和客观辩证法的统一,是客观辩证法在思维中的反映、认识和运用。这种反映、认识和运用又符合思维发展本身的辩证法。易言之,科学辩证法将对客体对象的考察和主体自身的逻辑把握统一结合起来,这就是逻辑的与历史的统一。 真正科学意义上的当代美学理论体系在方法论上的两大突出特征,就是“从抽象上升到具体”和“逻辑的与历史的统一”。 从抽象上升到具体,必须有一个合理的逻辑起点。它象生物学中的“细胞”、经济学中的“商品”一样,是整个体系与学说的“胚胎”。通过它可以生长出枝繁叶茂的理论之树。逻辑的与历史的统一,也必须有一个统一的根本联结点,以使理论所考察的各部分对象内在地符合实际地衔接起来、真正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美的本质”就是美学体系的逻辑起点及各部分内容相统一的根本联结点。美学的研究对象是以审美关系为中介为轴心,由美、美感、艺术共同构成的有机整体。科学的“美的本质”的界定作为最深刻的抽象:1、是关于美、美感、艺术的最一般、最简单的规定;2、包含着美、美感、艺术之中一切矛盾的萌芽,在研究体系中起着“细胞”的作用; 3、与历史上最早出现的美、美感、艺术相吻合。 对照西方现代美学的两大思潮——科学思潮和人文思潮——的研究路线,更可以看出将“美的本质”作为逻辑起点和根本联结点的正确性及重要意义。 科学思潮,大体包括审美心理学派、实证主义美学、实用主义美学、结构主义美学、符号学美学等,基本上是对“美的本质”采取取消主义态度。它们都倾向于认为,“美的本质”与“世界的本质”、“人的本质”一样属于旧的形而上学命题,永远不可能得到一个绝对正确答案。因而在研究中它们将“美的本质”降格为“审美经验”的描述与探索。与此相反,人文思潮则采取迂回战术,将“审美经验”还原、提升为“美的本质”。该思潮大体包括精神分析派美学、存在主义美学、现象学美学、阐释学美学、接受美学等。它们都认为研究纯理性无法达到对“世界的本质”、“人的本质”、“美的本质”的准确把握,因而探寻“美的本质”的可靠途径应该是首先在直觉和体验中寻求审美动机的解析。两大思潮殊途同归,基本上都是否定“美的本质”,认为研究“美的本质”已经过时。 别有意味的是,尽管西方现代美学都在标榜对“美的本质”的否定或放弃,而事实上却又在自觉不自觉地回答着“美的本质”。比如,克罗齐说“美”是直觉的“成功的表现”;〔1 〕桑塔耶纳说“美是客观化了的快感”;〔5 〕弗洛依德认为“美”的原义是“能激惹性感者”。〔6〕他们实际上都在试图破解“美的本质”。另外,尽管西方现代美学在众多领域或方面取得了丰硕成果、深化了美学研究,但它们距严格的范畴、严密的论证及严整的体系还相去甚远、只能属于“信不信由你”的非逻辑的把握。 可以说,现代西方美学的两大思潮作为突出的反证,进一步说明了“美的本质”在真正科学的美学体系中作为研究的逻辑起点和各部分内容的根本联结点,是不能轻易加以否定、也是不可以随意忽略和一劳永逸地跳过的。 二、“美的本质”难解之因 物理学在原子里发现了一个宇宙;生物学在细胞里发现了一个微观世界;生理学在每一种器官里、心理学在每一个睡梦中都能发现无穷的奥秘。生活在美中,感受着、体验着美的事物的人类却很难说清“美的本质”,这是不是“美学”的一种悲哀? 冷静地反思,“悲哀”其来有自。客观的原因、主观的局限以及由此所决定的美学体系的弊端,使得“美的本质”的索解难上加难。 (一)客观原因——纷纭复杂的“美”的现象形态。 不同时代、不同民族、不同阶级、不同地域有着明显的审美差异性。当然有审美意识作怪的成分,殊不知最深层的根源在于美的确存在着迥然有别的现象形态。常识告诉我们,人类所能觉察、体验、感知的美,只能是特殊的、动态的、历史中的美,而不可能是抽象的、一般的、不变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