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性、互动与权力

——诠释课堂生活的社会学视角

作 者:

作者简介:
陈振中(1960-),广东广州市人,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博士生,广西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硕士生导师。华东师范大学 教育系,上海 200062

原文出处:
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

内容提要:

社会性、互动、情境定义和权力等是教学社会学的主要关键词,它们可作为考察课堂生活与教学活动的极好的视角:教学是一个社会性的互动过程,是师生不断解释情境和创造教育意义的过程;课堂生活在反复磋商和冲突中充满了丰富性和复杂性;权力的控制与反控制昭示了课堂秩序的动态性。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4 年 10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0-0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124(2004)04-0020-04

      面对同一种情境的课堂生活、教学活动进行观察、研究时,我们可以有不同的观察角度以及不同的诠释理念,但由此而看到的东西和得出的结论常常会产生很大的差异,这恰恰表明了课堂生活的丰富性、多样性,也昭示出教育研究的多种可能性。譬如,我们从教育学视角出发,就自然会把课堂看作是一个传授—接受知识的场所,把教学看作是一项工艺性、生产性的活动,就会得出以下一些人们都很熟悉的传统教育学式的说法:教学是师生双边的共同活动,班级上课是教学的主要组织形式,教室是学习的场所,课堂生活是教师传道、学生求知的过程……等等。这样一种任务式的研究思路自有其道理,但如果长期囿于这种框框,研究者心目中的课堂情景和教学生活是不是太单调太机械呢?

      现在我们跳出习惯性思路的限制,暂时离开以往那种“黑箱式”式输入—输出的的研究传统,从社会学视角出发,用社会性、互动及权力等范畴对学校生活作一个新的诠释。在教学社会学看来,课堂生活是一种日常的社会生活,课堂现实是师生课堂互动情境中的意义建构,教学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各种不同角色相互作用、彼此影响的活动,教室也不仅仅是一处物理性的空间,课堂生活更是充满了形形色色人际互动的社会生活。师生的教育生活在相互作用中渐渐形成。人类创造并运用符号,个人本性中蕴涵着很大的主动性,个体既对自己的行为赋予意义,也去解读别人行为的意义。

      一、教学、教室和课堂生活的社会性

      教师们都会有这种感受,最令他们困惑的常常不是教学上的知识技能问题,而是与学生打交道的问题,“通常教师所说的最困难的问题是社会性的。这里所用的社会一词指的是在教室、在班级、在操场或校园和一般学校组织中学生之间的相互影响。它是个体的相互作用,集体的心理反应,学校组织盛行的风气,以及这些因素对个体行为的影响。”[1]师生关系不是一种单纯的教学关系,而是十分复杂的社会关系。无论学校、班级、课堂有多大,都是一个个的小社会。教师和学生并非孤立存在,他们是与社会环境相互作用的产物,也是对学校组织、规范规则和特定传统适应的结果。要深入了解和感悟真实的学校,就必须从师生与社会环境的关系、师生交互作用的社会效应等方面去观照并把握。

      “教学”仅仅是一个向学生传授知识或技能的单纯行为吗?当然不!这里我们分析几个与教学有关的常用的套语,来看一看人们如何习以为常地在教学中施行着社会控制:(1)教学是训练:一种相当古老至今仍有市场的教学观。“训练”重在培养技巧,掌握专门技能。一种自动化、刻板而稀里糊涂的教学行为。学生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下,除了培养出如机器一般的熟练技能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去反思课堂生活的意义,去获得更丰富的社会知识。(2)教学是条件反射:行为主义最核心的东西,无论是巴甫洛夫的经典性条件反射,还是斯金纳的操作性条件反射,都把人当作动物来对待:刺激——反应、强化反馈、按程序学习等等,这套东西从效率上看相当成功,但完全不管人的主体性,无视教学的社会性,严重扭曲教育的本真意义。(3)教学是灌输:灌输(indoctrination),辞源学上的意思把教条注入别人的脑袋。这词用来描写古代的教学,真是最贴切不过了,但不等于说今天灌输教学就绝迹了。在中国“升学教育”的模式下,灌输教学仍大行其道,虽然表面上很少人会承认。灌输教学在内容上是现成的预设好的(统编教材),在方法上是单向传递的,在师生关系上是强制霸道的。学生只是一个容器,等着装东西,无论对错,都得接受。什么学生界定情境、什么师生共同建构意义,统统都不能存在。这些都属于一种工具理性的机械的教学观,其共同点都是否定人的自我意识、自由意志和每个人的独特性。

      这样看来,教学既是一个身体和心理的活动过程,亦是一个社会性交互过程。教与学问题的主要方面,就其本质而言,是社会性的,体现着社会生活的特性。就如心理学是教学研究的基础,社会学也是教学研究的基础。从社会学看,教学所授受的是代表了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法定文化”。训练、条件反射、灌输等,造成了教学只是一个纯粹工具性的自动化的知识授受活动的假象,从而掩盖了统治集团传递他们的“法定文化”、培养驯服“接班人”的真实面目。

      教室同样是充满社会性的,而不仅仅是教学发生的地点。它既是课堂教学赖以开展的物理场域,也是师生活动的特殊社会场域。教室实际上有两种空间形态:一是指物理空间,即教室的规模、大小,教学设施(如课桌、讲台挂图、动植物标本等)的数量与排放的方式。一是社会空间,由一个教师和年龄相似的几十个学生组成,也是课堂教学的人际空间。从5~6岁以后,学生就开始在学校主要是在教室里生活了,除了睡眠和玩耍,没有其他活动比在教室里学习占有学生的时间更多的了。他们在学校里成长,在教室里成长。社会学把学校视为如军队、医院等一般的“全控组织”,即讲究纪律、全面约束、高度强制。这样,教室既是教学活动的固定场所,也是完成组织社会功能的最主要的空间。在教学社会学看来,教室从多方面规定着活动参与者的特征:师生之间发生十分频繁的人际互动;不平等的师生权力关系:教师是教室里的权威,掌控着教学的一切方面,他占用了较大的空间,他控制教学的时间及进度;他对不同的学生分配不同的学习机会,他根据学生的各种情况对学生进行社会分类(如选择班干)并对学生未来的社会分层作出预设,等等。因此,教室或课堂决非单纯是一个人们进进出出的公共场所,而是一个微型社会,是师生教育生活最重要的社会场所,是双方共同形成教育生活意义的社会场域(此处所讲的教育生活意义是一个中性词,不一定是积极的)。这是一个师生共处的场所,一个表露和释放情感的地方,人们既竞争又合作,正如有人所言,“课堂每天都充溢着炽烈情感,在这里人们心中的喜怒哀乐常常会不知不觉流露出来。当学生之间、师生之间进行交往时,他们就是在相互交流——无论这种交流是多么间接——各自的情感。这种情感的表示会影响到学生如何看待自己、看待自己的能力、喜好、价值。此外,自我感觉、自我评价、自我防御等诸多因素构成了学生的自尊,而且会影响到他们发挥智力的程度和形成教育抱负的方式。”[2]课堂(教室)实际上是一个学生与各种课程事件(显性和隐性的)相遇的社会性场所。教师的主要任务是“创造”这些课程事件,从而达到影响学生的目的。学生也不仅完全是被动地照单全收,而是通过改造或拒绝来表明自己对课程事件的态度。课堂成为教师与学生获得各种教育生活的意义的“社会空间”。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