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田野工作·教育研究

———个教育人类学家的关怀、经验和信念

作 者:

作者简介:
巴战龙(1976-),男(裕固族),甘肃省肃南裕固族自治县人,中央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教育人类学、教育社会学。中央民族大学 教育系,北京 100081 滕星(1953-),男,浙江省绍兴市人,中央民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民族教育学、教育人类学。中央民族大学 教育系,北京 100081

原文出处:
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内容提要:

在这篇访谈录中,滕星教授以自己多年来在国内外开展教育人类学田野工作的亲身经验,特别针对他在云南省澜沧县拉祜族社区女童教育问题开展的田野工作,做了深度的教育人类学报道与阐释,提出了教育人类学田野工作的标准,对进一步推动我国教育人类学研究的学术化和理论化颇有裨益。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4 年 05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C912.4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2-433X(2004)02-0005-08

      访谈时间:2004年1月6日上午10:00——14:30。

      访谈地点: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办公室。

      受访人:滕星,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采访人:巴战龙,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2002级硕士研究生。

      巴战龙(以下简称巴):滕教授,您在国内教育人类学的研究上最引人注目,取得了许多令人赞赏的成果。您曾在国内外都开展过田野工作,首先,请您回顾以下您的田野工作的经历。

      滕星(以下简称滕):好的。在谈田野工作经历之前,我想先谈一谈人类学的研究范式。田野工作是人类学的一个看家本领,也是它的学科标志。人类学有它的一套严谨的研究方法,这就是田野工作、民族志的撰写和文化理论的建构,三者缺一不可,其中田野工作是人类学最有特色的一个研究方法。教育人类学作为人类学和教育学交叉形成的一个综合性边缘学科,田野工作也是它的一个重要的研究方法。

      我最近10年做了一些田野工作,先后在美国、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做了田野工作。在美国主要做了夏威夷土著的教育、亚利桑那州印第安人保留地的教育、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市黑人社区的教育、旧金山中国城华人子弟和亚裔移民子弟教育的田野工作,这些都是我在西方做的,那时候主要是接受田野工作的训练。1995年回国后,我先是在四川凉山彝族社区做彝汉双语教育研究,1997、1998年在新疆和田维吾尔族社区做维汉双语教育研究,然后就是在云南澜沧拉祜族社区做女童失辍学问题研究。2003年7月至9月去台湾做了原住民教育的研究。近10年的田野工作,有许多经验和教训值得去体会和总结。

      巴:这次想请您主要谈一谈您在中国云南澜沧拉祜族社区开展的研究。请您简要介绍一下这个项目的背景情况。

      滕:这个项目是由美国福特基金会资助的。1996年我为亚洲开发银行做项目的时候,曾经到过拉祜族社区,对拉祜族教育做过初步的调查,拉祜族当时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个民族一共有46万人,其中26万人在澜沧,澜沧也是我们国家唯一的一个拉祜族自治县。在解放以前,拉祜族基本上还处在原始社会,他们居住在山洞里和树上。解放后他们才移居到地上,至今还有许多人住在草棚里,生活贫困,社会发育原始、落后,是一个相对不被关注的小民族。因此,1996年以后,我就感觉有必要对他们进行研究,通过这个研究,希望能够引起政府和社会对他们的重视。

      我做的这个项目的田野点是在中缅边境交界的一个叫木戛的乡。三四年间,我一共去了四次,每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第二次带了五个研究生下去调查,这次研究积累了大量的研究资料,在这个基础上又做了第三、第四次调查。

      这个研究取得了这样几个成果:第一,给福特基金会提交了一个研究报告:《关于中国云南省澜沧县木戛乡拉祜族社区女童失辍学问题的研究报告》。第二,在木戛乡建立了由该项目资助的一个女童班。这个班招收了由于极端贫困无力供子女上学家庭的45名女童,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都可以受到资助,目前他们已经是三年级的学生了。第三,对当地教师进行了一次集中培训,编写了一部《多元文化社会女童教育》师资培训教材。

      这个项目完成后,引起国际上一些机构和人士的注意和重视。国外的一些媒体进行了报道,例如,美国的《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就以整版的篇幅报道了这个项目和女童班的情况,配了大幅的照片。像英文报刊《南华早报》和国内媒体《人民日报》都做了报道。另外,美国、澳大利亚的学者都纷纷到那里去参观访问,他们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应该说,这个项目引起了一些反响。

      巴:在拉祜族社区的田野工作中,给您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滕:第一个印象就是拉祜族的贫困。尽管解放以后,拉祜族地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由于自然环境和地理条件的限制、社会发育的落后,导致现在的拉祜族还十分落后。我们调查的这个木戛乡,有相当大的一部分群众大概一年缺三个月左右的粮食,家里除了草棚以外几乎一无所有,几乎全乡都是文盲,尽管已经有中小学设在乡政府,在一些村落也布了教学点,但是由于教育教学质量太低,实际上学校教育没有达到让拉祜族获得进入现代化的门票的要求。这是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第二个印象是,拉祜族社会本身是一个带有母系制残余的社会,妇女在社区里的地位比较高,一般家庭当中是妇女说了算。要想使这样一个社区获得发展,妇女教育是相当重要的。但是妇女几乎都是文盲,这样一个社区它就很难可持续性发展。另外,当地的拉祜族干部基本上是男性,所以,我们在当地访谈成功的拉祜族女性时,在选择上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我觉得应该通过这个对女童失辍学问题的研究项目,引起社会和政府的重视。同时,我们又招收45个女童,让他们接受比较严格的初等教育,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他们能接受初级中学教育,现在正在进一步筹款。将来这些孩子回到当地社区,我相信会对社区的发展有一个长远的作用。

      第三个印象是,学校实质上是外来文化伸入到传统社区的一个组织,它的功能是传递外来文化知识,让拉祜族的年轻一代走出拉祜山区。然而,由于偏低的教育教学质量,学校的这个功能没有发挥出来。50多年的当地学校教育,几乎没有培养任何大学专科以上的人才,仅有的一两个,也是外来教师的子弟。因此,我对当地学校教育的功能、作用产生了怀疑。当时我在想,实施什么样的教育才是对拉祜族有用的教育,建立什么样的学校才是对拉祜族有益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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