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1[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78X(2004)05-0082-04 一、为车尔尼雪夫斯基“美是生活”正名 作为俄罗斯的一个思想家,车尔尼雪夫斯基享受过广泛的赞誉,马克思称他为“俄国的伟大学者和批评家’,列宁说他是“唯一真正伟大的俄国著作家”,但作为一个美学家,他远远没有这种礼遇,我们不但在西方人写的美学史中(克罗齐《美学的历史》;吉尔伯特和库恩《美学史》)中找不到他的名字,在中国人写的美学史中如朱光潜的《西方美学史》、蒋孔阳主编的《西方美学通史》中,也是批判之声溢于褒扬,即使在肯定中,其着眼点也仅在于对唯物主义的坚持中,似乎车尔尼雪夫斯基对美学的贡献就在于他通过“美是生活”这个命题,承认了美的客观性。“美是生活”的命题不仅“从本体上揭示了美的物质性,而且还从认识论上阐述了美的现实客观性。”[1]对于美是否具有物质客体性我们暂且不论,从美是生活这个命题中我们是否仅能读到这种信息呢?承认生活是否意味着承认物质客体性呢?生活就一定是物质的吗?至于批评之声,其用辞比之肯定来得严正,铿锵,毫不含糊:直观唯物主义,充满矛盾,苍白无力,少辩证法,有唯心主义色彩,这些弱点都是致命性的[2]。 这就是我们看到的车尔尼雪夫斯基,一个浅白、粗陋,而又充满错误的美学家,果真如此的话,马克思、列宁的赞誉就言过其实了,那么到底是谁错了呢?车尔尼雪夫斯基,马克思,列宁,抑或我们。要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真实的去解读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言论,看看车尔尼雪夫斯基到底论说了什么,他言论背后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我们看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中对美的表述: “美是生活;任何事物,凡是我们在那里看得见依照我们的理解应当如此的生活,那就是美的;任何东西,凡是显示生活或使我们想起生活的,那就是美的。”[3] 在个命题里,有一点是无疑义的,那就是确定美就是生活,依此而规定了美的本质。在个层面上和柏拉图,美是难的,黑格尔,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一样,你可以宣称美是任何东西,但问题的关键是不在于宣称什么,而在于你怎样宣称,如何宣称?而我们对车尔尼雪夫斯基理解的偏差也就在于这如何和怎样上。 车尔尼雪夫斯基在摆明自己的观点后,仅接着做了两个补充说明,这两个补充很重要,没有它前面的观点就成了空中楼阁,成了苍白无力的口号。我们先看第一个说明:“任何事物,凡是我们在那里面看得见依照我们的理解应当如此的生活”。为什么车尔尼雪夫斯基要做这个说明呢?我们回到“美是生活”这个命题,既然美是由生活所决定的,那么理解美的重要途经,就是理解生活,什么是生活呢?根据现代汉语词典对生活的定义“生活就是人和生物为求生存所进行的活动”,这就是生物学上人类的求生活动。如果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这个意义上指称美,我们完全有理由批评他的直观唯物主义,但是车尔尼雪夫斯基显然意识到人的生活是不同于其他生物的生存活动的。那么人的生活的特别之处在什么地方呢?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理解是,“在人觉得可爱的一切东西中最有一般性的,他觉得世界上最可爱的,就是生活”[4],“如果说对苍白的,病态的美人的倾慕是虚矫的、颓废的趣味的标志,那么每个真正有教养的人就都感受到真正的生活是思想和心灵的生活”[5]。“所谓人的美我们应认为就是可以从中看到生活,尤其是使我们感到神往的生活的表现,我们自己就对这种生活感到迷恋。要是我们一心向往所有表现了的理想,我们的愿望和我们的爱情的目的和对象的东西,这又何奇之有”[6]。“我们在人的身上所找到凡是表现了快乐、幸福、灿烂的生活的一切,这就是美的。”[7]在说到美的典型时,车尔尼雪夫斯基强调,除了一种美的典型——身体健壮的美,庄稼汉的理想生活外,还有一种美的典型——表现灵智和内心生活的丰富。他说到,虽然一种身体健康的生活本也是上层阶级的人的生活的理想,因此,他们也承认脸色鲜艳,双颊红润是一种美;可是对一个精神上,智慧上比较发达的人来说,只是这一方面的生活是不足的!他还需要思想与感情方面的生活。[8]再评价柏拉图的美学思想时,车尔尼雪夫斯基表达了同样对生活的见解:“柏拉图首先想到的,就是:人应当是国家的公民,他不去梦想国家所不需要的事物,而是要高贵地奋发有为的生活,从而促进同胞们的物质和精神幸福。在柏拉图看来,一种高贵的而不是幻想,积极的实际的而不是抽象的(像亚里士多德所理解的那样)生活,才是人类生活的理想。[9]正因为人的生活是高贵的,可爱的,令人神往的,是欢乐、幸福、灿烂的,是奋发而为的,充满了思想感情和理想,所以人的生活才不单是求生存的活动,而是超越于生物的生存活动,车尔尼雪夫斯基在比较植物生活和动物生活不同时,表述了同样的思想。“在动物中也重复着植物生活的一切过程(动物的吸收养料,繁殖,也像植物一样);然而动物在这过程之外又加上生活底新的过程,新的方面(运动和感觉),由于这新的过程,新的方面,动物中植物生活的过程本身就获得另一种面貌,获得了一种新的更加深到的意义。”[10]他更进一步阐释说,“美不是一种在现实生活中所存在的那样事物,美是想象的创造;其中对我们起作用的,不是事物的物质,像它在现实事物所存在的那样,而只是事物的表面……。想象改变了事物,只把已经去尽一切外来的偶然的杂质的事物,描绘我们看,但这种杂质在现实中却总是存在……想象使事物变成纯形式的存在,美是纯形式的存在”[11]通过上面的表诉,我们可以明确的感觉到车尔尼雪夫斯基完整的美是生活,其意不在指生活过程本身,即他所说的物质方面,而是指蕴于生活过程之中,又超越于生活过程之外的东西,这个超越生活过程(物质)之上的东西是什么呢?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是观念是形式,是生活的观念,生活的形式,“因为观念只有在生气勃勃的真实的事物上才能得到体现。没有生活的地方,就不会有观念,没有无穷的多样,就不会有生活”,但这种生活的观念不是思辨的,形而上的理论空洞,而是寓于生活之中真实生动的存在。所以他才说,没有生活的地方,就投有观念。正如,人的观念寓于现实的人之中,每个现实的人都体现人的观念,而没有一个人能完全体现人的观念,现实的人的观念只是现实的人应该追求实现的东西一样,生活的观念也如此,生活的观念就寓于现实生活之中,而现实的生活(不管是何种生活,高贵的与卑贱的,富有的与贫穷的)它都体现了生活的观念,但又没有一种生活能完全体现生活观念,所以现实生活都是不完善的,真正的生活存在于现实之外,生活只是应该达到追求和实现的东西。就是说现实生活不是人所期待的,人所愿意过的生活,他总是在追求过一种更好生活,真正的生活。这种更好的真正的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这就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补充规定中所说明的,“依照我们的理解应当如此的生活”,注意这几个词很重要,“理解”、“应当如此”,如果按照现代解释学的理论来观照“理解”,那么“理解”就成了全部生活的本体论,对现实生活而言,他们的存在必须以被理解为前提,而现实生活只有被理解才存在。就此而言,生活不是外在于人的一种客观物质存在,而是包含着,人的主观理解的一种存在,所以,美不可能是一种纯客观物质存在。“应当如此”的同义词是“理应如此”意谓现实,事实并不如此,应是比现实,事实更完整、完善、完美。所以美不是一种生活的现在,而是一种生活虚指。 至此,我们清楚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美是生活”这个命题的真正意义。美是生活,但美不是一般的类的求生存的活动,而是超越于生存活动之上的人类的生活;美是生活,但美不是现实生活过程本身,而是超越于现实生活之外的生活虚指,这种生活虚指是什么呢?即依照我们的理解应当如此的生活。所以美是什么呢?美是应当如此的生活。“应当如此”是未来时,所以美总是现实生活中的人对未来的生活的一种期待。 至于第二个补充说明,实际上是对第一个的补充,它说的是生活以外的东西成为美的条件。它的潜在意思,人类生活以外的自然事物本身是没有美的,他们要想成为美的,必须与人的生活建立起联系,要么显示出生活,要么想起生活,无论显示还是想起,这都不是物的属性,而是人的意愿,人的意愿为什么能体现在自然事物上呢?因为在“应当如此”的生活图画里,应该有自然事物,用车尔尼雪夫斯基自己的话来说,应当如此的生活是一幅画的话,那么自然事物是画框,人是画面,[12]没有画框,虽不完整,但仍然不失为一幅画。而没有画面,画框在好也没有意义。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评价车尔尼雪夫斯基,他把一个暧昧,死气沉沉,抽象,毫无用处的科学,变成了一个充满了生存与活力,一个给人的生活带来幸福和快乐,一个具体而又有结果的科学,把一个为科学而科学的美学,变成了为人的美学。正如他自己所说,美学不是“死气沉沉的科学”,“没有比美学更生动的科学了”,“人类的一切事业,只要他们不是空虚而怠惰的勾当,就应当为造福人类而服务”。[13]我想这就是车尔尼雪夫斯基伟大的地方,这也是我们必须重新认识,认真对待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地方,而不是简单的用什么唯物主义,用什么客观性乃至唯心主义来僵化车尔尼雪夫斯基,更何况恩格斯所说,除了在世界本源是物质还是精神的问题之外,唯心和唯物主义这两个用语是没有意义的,如果给他加上别的意义,则会造成混乱。[14] 二、我们能够生活是自然的赐予 我们能够生活的美好是哲学的赐予。[15] 塞涅卡在这里说的是虽然是哲学,但我们完全可以把他的话看作是说美学,因为在希腊,罗马,不但没有独立的美学,就是连哲学与我们今天的哲学也有很大的不同,它有时代表知识,智慧,有时指人对生活的态度,有时还指宗教,因此,很多学科都在包容在哲学里,政治是哲学,伦理是哲学,诗是哲学,音乐是哲学,艺术是哲学,美学当然是哲学。但不管是哪种哲学,如果叫做哲学的话,那么,他一定与人的生活相连,是人获得美好生活的指南。正像苏格拉底所坚信的,人类已经获得的知识一定能指导人们的生活。比如就政治而言,政治家肩负组织整个社会生活的责任,他的目标就是创建一个理想国,把政治体制建设纳入尽能完美的轨道当中,培育有智慧又有美德的,身体又健康的公民,也就是政治建设要有益于人的生活,因为美好的人生只有在美好的社会里才能真正得以实现,所以波斯的君主不美,因为他把本应属于人民的国家当作自己的私产,波斯的人民也不美,因为他们把本应自己规划的生活,自己掌握的命运,交给了专制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