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5281(2004)05-0055-05 近几年我国美学理论研究,呈现出各种美学理论的整合与互补的基本格局。这种整合与互补不应是各种理论观点的不分主次的简单平铺与组合,不应是它们之间的排斥和否定,而是人们在辩证否定基础上努力建构一种包含着各种理论合理因素的新的理论结构形态。 在辩证思维的理论视野中,任何一个时代的美学理论的界说,不仅要求是多元化的,更应该是一个以其所产生与生存的特定的历史时代的基本精神为灵魂的多样统一的结构整体,如果这种理论学说脱离了它赖以产生和生存的历史环境,脱离了整体,仅仅从某一个角度、某一个方面、某一个层次或某一个部分去界定美学的基本理论与规律,那么,这种理论充其量也只能是一个“片面的真理”,难以全面而科学地揭示美学的本来面貌和客观实际。以往我国美学理论的研究中的确存在着单一地依据某一方面的认识去揭示美学的规律而忽视了美学所处的整个系统中的相互联系的弊病,如政治文化的理论模式、审美的理论范式,以及近年来兴起的文化的理论范式,虽然都有理论意义和价值,但只是对美学这个结构整体的某一层面、某一部分的个别的把握,只是对这个整体认识过程中的一个界定、一个环节的研究,以致出现将本应丰富多彩的美学研究简单定位于或是政治的、或是文化的、或是审美的本质的理论偏向。显然,能否正确地选择、运用科学的方法从事美学研究工作,是真正实现整合互补、综合创新的基础和前提。 在当前的美学理论研究中,强化方法论意识,首先应该对当今带有倾向性的问题有一个敏锐的反映和正确的认识。审视当今理论界研究状况,有这样两种发展态势值得我们重视和反思: 一是在揭示审美本质时,试图创造一种超越历史与空间,放之四海皆准的抽象的、永恒不变的人类共同的“文学精神”或“人文精神”,持论者把作为社会关系总和而存在的人抽象为超社会、超实践的“人性”、“主体性”,将人的社会属性与自然属性割裂开来,对立起来,主张以抽象的“人性论”作为审美本质;把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断裂开来,并将其中的一个方面推向顶峰,以“人文精神”作为学科的本质。 二是全面解构主客体关系的旗号,以消解二元对立为基点否定一切形而上学,蔑视思辨哲学,借此摆脱哲学对美学理论研究的“束缚”,以追求一种所谓的“纯理论”、“纯学术”的学科品格,并将这种“超然性”、“独立性”作为判定美学理论真伪与高低的尺度。 以上两种理论研究倾向,实质都在超越主客二分思维方法旗帜下解构主客体关系思维模式,并以对此的否定作为自身理论“超越”的标志,殊不知,正是在这个哲学的基本问题上,他们的理论出现了致命的失误。 一 近年来,“后实践美学”针对实践美学理论自身的缺陷发起了诘难。他们批评实践美学从审美对象的属性方面探寻美的本质的研究途径,采取直接从审美活动主体方面揭示美的本质的策略,张扬美的个体性、自由性和审美活动的人生价值,认为审美活动是人的全部精神、生命(包含非理性的精神和生命的全部投入)的活动,将美归结为作为审美主体的所有精神活动,譬如生命活动、自由精神世界、本能等,否定“人的本质对象化”的本质论观点,取消一切二元对立的因素,试图以与现实融为一体的本质的现象,以及现象即是其本质的不可分割的人的存在为起点寻求、规定美。他们认为其理论的“价值”在于超越了主观、客观的二元对立以及建构于这种二元对立之上的主客观统一,可以从精神上自由地去实现美的自由。在他们看来,由实践达到的自由是有限的自由,实践只是有限地改造了现实的世界,不可能无限制地被肯定,真正的自由存在于精神领域。这种观点反映到创作论上,则是主张追求一种绝对自由的艺术创作,而这种创作观所张扬的决不是必然、一般和本质,而是偶然、特殊、现象,他们借助“蝴蝶效应”、“测不准原理”以及“耗散结构理论的不平衡是有序之源说”等理论来证明偶然性、随机性不仅大量存在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之中,而且其作用在系统的进化中越来越大,有时甚至起支配作用。这种理论贬低、甚至否定客观必然性的一面,必然陷入不可知论。 后实践美学把审美活动提升到本体的高度,认为美的本质在于对审美自由的追求,而审美自由具有无限性,精神性、个体性和超越性,它可以超越一切限制,审美有非决定论非因果性特征,它自身就是它存在的依据,不外求他物而存在。审美自由源于非理性冲动,能突破感性、理性认识达到超理性体验,是对主体存在意义的直接领悟,形上追求是审美的本质;他们认为从主客关系出发的美学最终也无法企及审美活动,因为从主客关系出发的美学往往把认识活动作为根本的生命活动,而后实践美学则从超主客关系出发,能发掘出作为实践美学理论基础的认识活动所无法追寻的本源——这本源恰恰是人类生命存在和生命活动的真正来源,最具本源性,它是人类生命存在中最为重要的东西、人类生命活动的根本需要。 我们并不反对把审美需求看作“精神的动力”,但还要进一步探问“动力”之后的动力是什么。肯定意识的特殊性和相对独立的第二性地位的前提是首先承认物质的第一性,这是不同于唯心主义的根本区别。而且,将审美活动提升到人类生命存在中最为基本、人类生命活动的根本需要的地位,显然是难以自圆其说的。审美活动毕竟是人的实践活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伴随历史前进步伐,实践的概念也在不断被赋予新的质,徐碧辉对此把握是较为准确的。她认为:“实践是人或人类与对象世界之间所进行的一种物质的或精神的交流活动。这种交流可以体现为物质性或制度性的对对象世界的改造、变革、也可体现为人与人之间的物质的、信息的或精神的交流,还可以呈现为精神性的对对象的体验、感受。实践活动可以是现实性的,也可能是想象性、虚拟性的。”[1]这正如美国科学家德尔图佐斯所指出的那样,人类最初的三次社会经济革命都是以物质为基础和对象,犁的发明引发了农业革命,蒸汽机的出现导致了工业革命,计算机的诞生唤醒了信息革命;第四次革命将是以地球上最珍贵的资源——人自身的理解为目标。的确,从人类发展历史来看,如果说,工业革命以前的人类社会面对的是如何生存的问题,在人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中更多地表现为物质性的实践关系,也就是我们以往通常所理解的人类改造客观世界的现实的物质性活动;那么,产业革命带来的生产力的飞速发展则全方位地推动了人类社会的巨大变革,尤其是在知识经济的今天,人力资本地位的凸显使得作为主体的人展现出更为广泛而丰富的本质,不仅表现为物质性实践活动,更表现为精神性的实践活动。以往在社会生产力发展中居重要地位的是物质资本,而在知识经济时代知识资本(人力资本)取代了物质资本的决定性地位,人的体力因素地位下降,而精神因素得以不断提升。因此,那些呈现为精神性的对对象的心理的、想象性的体验、感受式的实践活动同样也是人的实践活动方式之一。只要人以实践方式与客观世界发生关系,就不可避免地存在主客体之分,由此可见,只要我们承认审美活动的存在,就不能否定人类的实践活动,更无法回避主客体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