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厚实践美学的学术前景

作 者:

作者简介:
薛富兴(1963-),男,山西朔州人,南开大学哲学系教授,主要从事美学研究。南开大学 哲学系,天津 300071

原文出处:
南开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李泽厚实践美学在人类学美学、审美文化研究和审美的当代文化功能三个方面尚有极好的学术前景,可作进一步深化与拓展。实践美学既可作为一个学派继续发展,亦可以更自由的形式融入当代中国美学,为各家广泛吸收。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4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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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83-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667(2004)03-0057-06

      李泽厚实践美学仍有很好的学术前景,下面试略作分述。

      人类学美学

      李泽厚自称其美学为“人类学本体论”的美学:

      这里要谈的只是哲学问题,即指出如果从人类学本体论的哲学角度去研究美学,就会与过去我们讲的所谓马克思主义美学有很大的不同。[1](p.459)

      人类学确是研究人类审美意识史的一种独特学术视野。作为人类学美学,李泽厚实践美学最大的学术贡献是正面提出了人类审美意识起源问题。历史从哪里开始,逻辑也当从哪里开始,人类审美意识起源当是美学基础理论研究中的最基本话题。科学的美学理论体系之建构,美学理论模型之提出应当在扎实的人类学美学研究成果基础上进行,如此才算学有根底,如此才算坚持了历史唯物主义。迄今为止,对这一问题,美学家们只是提出一系列假说而已。游戏说、宗教说、劳动说,它们在人类审美意识发生中究竟当占有什么位置,关系如何?康德以形式言美,是否有人类学的依据?李泽厚将人类美感结构分为悦耳目、悦心意与悦神智三层,这三层是如何具体地发生、展开的?在古希腊美学讨论“美是什么”之前,人类审美意识当是怎样的情形?凡此种种,均可进入人类学美学的视野,正需要展开实在、系统的研究。

      我所说的“新感性”就是指的这种由人类自己历史地建构起来的心理本体。它仍然是动物生理的感性,但已区别于动物心理,它是人类将自己的血肉自然即生理的感性存在加以“人化”的结果。这也就是我所谓的“内在自然的人化。”[1](p.509)

      但是,李泽厚也仅只是提出问题而已。首先,由于他坚持工具本体论立场,逻辑上,他的人类学只能是一种器质人类学,尚未能进入作为观念文化的人类学美学之主题。“自然的人化”还是一个太大的命题。对美学来说,要进入正题,尚需要由“自然的人化”这一人类文化发生学的总命题进入到具体的、真正属于自己的领地,进入到“人类审美意识之发生”这一主题。要做到这一点,理论立足点就需要从李泽厚所坚持的工具本体论转换到心理本体论,从器质文化进入到观念文化,明确地将自己的学术视野界定在观念文化范围,聚精会神地在观念文化内部研究人类审美意识起源,把人类审美意识产生的物质前提、器质文化对观念文化的制约等问题交由广义人类学或器质人类学家们去研究,或把它们作为人类学美学的拓展性、补充性话题,而非基础性话题。如此,人类学美学才能有深入的学术成果,否则就始终是在打外围战,始终是隔靴搔痒。

      其次,人类学在李泽厚那里只是一种哲学观念,一种哲学人类学而已,他并没有对人类任何一种具体文化现象展开深入细致的实证研究;人类学美学的核心环节——“积淀”说也只是提出一些粗疏思路而已,而其中实情,各线索间关系,李泽厚本人并无认真深入的讨论。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正是化观念为实证,以专题研究的形式,对李泽厚所提出的种种假说,以长期、系统、深入的个案研究给予支持或证伪,甚至在独立系统研究、人类学田野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对李氏理论模型进行细化与优化,或提出新的理论模型。

      狭义的人类学美学即人类审美意识发生研究,人类学美学之具体形态当是各民族审美意识史之起源阶段研究,人类审美意识史只能是各民族审美意识史研究结果之综合表达形式,没有具体各民族审美意识史之支撑,人类学美学只是一个想当然的虚构。

      各民族审美意识起源的实证研究正大有可为,只有在这种实证研究的大量丰富、独特材料基础上,在对各民族审美意识起源广泛的比较研究基础上,才可望提升出真正有科学价值和各民族普适性的属于全人类的审美意识起源的理论模型,这一模型才能真正成为全人类美学基本理论的基石。李泽厚坚持美学研究人类审美活动的历史根源并没有错,错在他在审美这一观念文化领域中坚持作为器质文化的工具本体论,错在他只满足于提出理论假说,而没有将它发展为真正的关于人类审美意识起源的实证研究。

      作为人类学美学,李泽厚提出了一个核心概念——“积淀”。

      “积淀”首先是一个广义人类文化学概念:

      要研究理性的东西是怎样表现在感性中,社会的东西怎样表现在个体中,历史的东西怎样表现在心理中。后来我造了“积淀”这个词,就是指社会的、理性的、历史的东西累积沉淀成了一种个体的、感性的、直观的东西,它是通过“自然的人化”的过程来实现的。[1](pp.516~517)

      所谓积淀,本有广狭两义。广义的积淀指所有由理性化为感性、由社会化为个体、由历史化为心理的心理行程,它可以包括理性的内化(智力结构)、凝聚(意志结构)等等;狭义的积淀则是指审美的心理情感构造。[1](p.595)

      因此,李泽厚以“积淀”解释美、美感和艺术三个基本环节。作为狭义人类学美学概念,这是一个极有学术价值的概念,它提出了人类审美心理结构及其形成问题,这是人类审美意识起源问题的核心。理论上,人们都认为人类审美活动之产生需要一定的审美意识或审美心理基础,而且都能意识到这一基础之具备是一历史过程;理论上,我们都可以提出一套关于人类审美心理要素甚至结构的理论。但是,这一结构如何形成,却都言之未详。“积淀”说强烈地暗示我们:要将人类审美心理结构研究转化为人类学关于人类审美心理形成的动态历史考察。“积淀”说提出后受到普遍的批评,现在看来,纯粹以“积淀”解释人类审美心理,解释美学肯定不行,因为它是一种回溯式解释,只能说明已有的东西,无法解释人类审美创造的内在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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