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26(2004)01-0195-05 从现象学的构成识度来看,特别是从海德格尔“缘在”和“缘构发生”理论来看,作为一种境界,“雅”应该是最根本的境域构成。它既不在此,也不在彼,而在此与彼之“中”。“中”即适中,不偏不依,也就是“和”。“和”是万事万物生成和发展的根本。《礼记·中庸》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至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在中国古代哲人看来,宇宙的自然万物风行雷动、运动万变、兴旺繁衍,阴阳的交替,动静的变化,万物的生灭,都必须“致中和”即遵循“中和”的构成性。在“致中和”的构成之中,万事万物才能相通相成,才能使“天地位”、“万物育”构成宇宙自然和谐生长的秩序,沟通彼此,以促进万事万物的相互构成。“中和”就是“和谐”,“和”就是“正”,所谓“正者,和之谓也”[1](《唐太宗指意》),“正”即“雅”。可以说,“中和”原则就体现着中国美学所推祟的“和雅”精神”。 这里所强调的以“和谐”为核心的“和雅”精神,注重和谐适度,平正调和,实质上就是以天人合一的和谐为基本内容的审美意趣和审美理想。构成中国美学思想体系主流的是儒、道、释三家,而儒、道、释三家所追求的审美理想最终都归于天人合一的和谐与“和雅”之境。同时,儒、道、释三家的人生理想又表现出同中有异。具体而言,儒家偏重于追求人与社会的和谐,道家偏重于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而佛教禅宗则偏重于追求人与自我的和谐。 我们知道,中国人生美学以“礼义”节“情”的思想对中国古代美学中的“和雅”论具有极为重要的影响,并突出地表现在人生境界论上。中国传统美学是一种人生美学,是以人生论为其确立思想体系的要旨,是以传统哲学中的人学为其理论基础,儒、道、释概莫能外。可以说,儒、道、释都很重视心灵问题,都建立了各自的心灵哲学。它们都是从“存在”的意义上解释心的,认为心是一种精神存在,是自然生命与精神生命的结合体,境界就是心的存在方式或存在状态。并且,从重视人生出发,他们都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热爱社会与自然,无论是“孔颜乐处”、“曾点气象”,还是“见素抱朴”、“乘物以游心”、“清贫自乐”、“随缘任远”,都表现出一种珍惜生命、体味生命的审美意趣,其最高人生境界(审美境界)则都是心灵的超越和升华。从懦、道、释所追求的人生与审美境界来看,他们都以天人合一的“和雅”之境为最高目的。 受人生美学的作用,在中国古代,无论是儒道人学,还是佛教禅宗,都把人生的自由与和谐作为最高的人生境界。如前所说,儒家孔子所标举的“从心所欲不逾矩”,就是一种与天地万物合一的“和雅”之境,是完美和完善的宇宙在人生中的再现。孟子更是认为人性乃是人心的本来属性,人生的最高追求,就是要回复本心,使人性与天性合一,从而以达到“上下与天地合流”,而万物皆备于我的自由完美、温润和雅的人生境界。 我们认为,儒家这种对温润和雅审美境界的追求突出地表现在孔子“乐以忘忧”的人生理想追求上。就总体倾向而言,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追求的理想人生境界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孔子曾经非常热切地表达自己的抱负说:“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2](《论语·子路》)然而,这种理想人生境界的获得与人的自我实现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除了人自身方面的原因外,还受到现实生活的诸多限制。并且,“逝者如斯”,人在时空中生活,还要受时空的限制。人在宇宙时空中的存在是不自由的,宇宙永恒、无限,人生短暂、有限。而人又总是不能够甘心与满足,总是不安于守旧与停顿,总是不安于平庸与单调,不安于失败,总是在不息地追求、寻觅并设法改变自己的环境与自己生活的世界。人希望自我实现,并执著地追求着自我实现,但与此同时又受社会环境、宇宙时空,以及人自身的“内部挫折”的局限,使自我实现的需求不能达到。如何来缓解这一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使人从这一矛盾中解脱出来,以减轻人的痛苦,化“痛”为“乐”,化“俗”为“雅”,以使人的心态获得平和雅致呢?孔子曾经给我们描绘他自己说:“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2](《论语·述而》)这里,实际给我们设计了两种理想人生境界。一是“为仁由己”、“人能弘道”、“发愤忘食”、“知其不可而为之”而“乐以忘忧”的积极进取的理想人生境界;二则是“乐天知命”、“乐山乐水”安时处顺而“乐以忘忧”、“平和雅致”的理想人生境界。《荀子·乐论》说:“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故乐者,所以道乐也。”这里所提的“故乐者”的“乐”指的是音乐;“君子乐得其道”、“所以道乐”的“乐”指的则是人的一种精神状态,也就是愉悦快乐、温雅平和,并且是一种审美愉悦。从荀子所说的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儒家哲人所追求的“乐”绝不是肉体感受上的感官生理快感,而是指君子在获得“道”时的既建立在感官生理快感之上,又超越于感官生理快感的心灵感受,也即审美愉悦。因为荀子说的“道”仍是指社会人生的真谛,生命的真谛。《荀子·儒效》说:“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孔子则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2](《论语·述而》)孟子说:“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3](《孟子·尽心下》)“道”就是“仁”,也就是“人”,是人的生命价值与存在意义的集中体现。我们知道,在“天人合一”传统宇宙意识的作用之下,中国美学追求个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美与真善的和谐统一,也正是由此,从而形成中国美学把人生作为出发点与归宿,肯定人的生命价值与存在意义,关注人的命运和前途,认为美在“里仁”,即践履仁德,强调率性而动,直道而行,使自己自然而然地“处仁与义”,舍弃欲求,忘却欲求,鄙弃“不义而富且贵”,超越凡俗、迥迥然独立于尘世之上;“和雅”审美境界营构中则追求超越“小我”,不忧不虑,去除一切障碍,返归生命之本明,以诚心施及万物,泛爱生生,超越生命的有限,从有限进入无限,赋予生命以深刻的意义,努力为人的精神生命创构出一个完美“和雅”的审美境界。也正是在这一合内外,一天人,齐上下,极高明而又道中庸的精神的支配之下,中国美学才主张人与人之间、自身与心灵之间的和谐,力求克服人与自然和社会的矛盾冲突,以求得身心平衡、内外平衡、主客一体,而进入“和雅”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