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王安石的师承与后裔

作 者:

作者简介:
刘成国(1977-),男,山东省高密市人,文学博士,四川大学博士后,主要从事宋代文化与文学研究。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原文出处:
河北学刊

内容提要:

王安石的师承渊源明确可考者有杜子野、张铸、谭昉三人,而向来遭受质疑的周敦颐与李觏也应与王安石存在着人际上的交往和思想上的交流。王安石的后嗣绵延不绝,虽然多因北宋后期的党争而仕宦坎坷,但绝非诸多宋人笔记中所载之情况。


期刊代号:K23
分类名称:宋辽金元史
复印期号:2003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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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03)04-0169-04

      一

      关于王安石的师承归属,北宋时似乎很少有人提及,南渡以后始有人注意于此。真德秀《书荆公推命对后》云:

      荆公之学问源流,不得而考。然于濂溪周子,盖尝接其余论,退而思之,至寝忘食,不可不谓其不尝亲有道者。而考其生平之言,无一与周子合,亦独何哉?

      真德秀认为,王安石的学问源流不能考知,但曾经沾溉于周敦颐。此说可能本自南宋度正所编的《周敦颐年谱》:“《嘉祐》五年庚子……先生东归时,王荆公安石年四十,提点江东刑狱,与先生相遇,语连日夜,安石退而精思,至忘寝食。”[1](附录)据朱熹《伊洛渊源录》卷1所载,这种说法最早出自北宋邢恕:“王荆公为江东提点刑狱时,已号为通儒,茂叔遇之,与语连日夜。荆公退而精思,至忘寝食。”其后,罗大经《鹤林语录》卷8沿袭此说,并大放厥词。但此说不无可疑,明代黄道周《榕坛问业》卷8云:

      石星因问:“王荆公不可一世,尝怀刺候濂溪,三及门而三辞焉,遂反而求之六经。濂溪知荆公自处太高,欲少折其锐,不料反成其执拗。向令坐于光霁之下,成就或有不同。”某云:“是或不然,恐是濂溪门人尊其师说,或是程家门人归咎濂溪也……然荆公四十,时在嘉祐初,试馆职不就,出知常州,为度支判官,与濂溪知南昌时各不相值。及在浔阳,濂溪葬母,时荆公与旅出执政,移家金陵,初无讲论。明道、半山少濂溪不过三四岁,不在弟子之列,如何陶铸得他?”

      黄道周以为此说出自道学中人自张门户,颇见卓识。清代蔡上翔《王荆公年谱考略》卷8即本此而加密,来反驳真、罗之说:

      濂溪生于天禧元年,荆公生于天禧五年,以为少年则皆少年耳……是荆公年二十四,见推于子固如此,且自言非欧公无足知我,安有求见濂溪至于三及门之烦耶?七年,子固《与介甫书》曰:“欧公悉见足下之文,爱叹诵焉,不胜其勤。欧公甚欲一见,足下能作一来计否?”而介甫犹不一往见之……何濂溪未见其人而即知其不贤,以至于三辞之决耶?……荆公原本六经,学师孔孟,而曰“无一言与周子合”,则必周子无一言与孔孟合而后可……及遍阅诸人全书,曾无一人及于濂溪,即濂溪生平,亦不闻与诸人讲学。窃意后来诸儒所共推尊之周子,在当时犹未为甚知名之周子耳……且吾由二氏之说,复以岁月考之……庆历二年,年二十二,成进士,官淮南。而濂溪已先二年官分宁,是二人当少年时,未尝一日相值,此则罗氏纪载之妄也。嘉祐三年,介甫自常州移提点江东刑狱;四年,年三十九;五年五月,召入为三司度支判官。而濂溪于是年六月,解合州签事归京师,则介甫已去江东,而年亦四十美。以为二人相遇于江东,其年与地皆不合,此则真氏沿袭之妄也。

      蔡氏的论证思路是,王安石成名甚早,而周敦颐在当时并不知名,二人年岁相当,王安石又谨于出处,所以不可能对周敦颐怀刺三见,执弟子礼。而且,从行迹来看,二人“未尝相值”。蔡上翔的考论中最有力的是后一条,即本诸行迹而断定王安石求见濂溪一事不存在。蔡氏的反驳是比较有力的,荆公与周敦颐的交往,肯定有理学传人刻意渲染的成分在内。但若就此否认二人之间有过交往,却似乎不是蔡氏的论证所能得出的结论。实际上,王、周二人完全存在着交往的可能。《周濂溪集》附录载谢无逸志潘延之墓云:“荆公、子固在江南,二公议论疑而未决,必曰:‘姑置是,待他日茂叔来订之。’”茂叔即周敦颐,潘延之是潘兴嗣,号清逸居士,洪州人。《曾巩集·奏乞潘兴嗣子推恩状》云:“臣伏睹本州人试将作监主簿潘兴嗣,五岁以父任官,二十二岁授江州德化县尉,不行。熙宁二年,朝廷察其高,以为筠州军事推官,不就。”据《江西通志》卷70载,潘兴嗣“少孤笃学,与王安石、曾巩、王回、袁陟俱友善”。释惠洪《冷斋夜话》卷6曾载他与王、曾二人相聚谈佛,谓“舒王嗜佛学,曾子固欲讽之,未有以发之也……少顷,潘延之亦至,延之谈禅,舒王问其所得”云云。同时,他又是周敦颐最密切的友人,所撰的《濂溪先生墓志铭》是现存关于周敦颐的最为可靠的第一手资料。所以,谢无逸的这篇墓志应该具有可信性。虽然谢无逸的这篇墓志不见于现存的《溪堂集》,但元代时金履祥还曾见到。《论孟集注考注·孟子集注考证》卷4云:“潘兴嗣,字延之,号清逸,尝从濂溪游,曾子固亦在,事见谢溪堂文集《清逸墓志》。”从行迹来看,周敦颐于宋仁宗景祐元年(1034年)至康定元年(1040年)在润州丹徒守丧,王安石则在此期间一直居住在江宁,二地相距极近,应该有会面的可能。《周敦颐年谱》云:“是岁,居润读书鹤林寺,时范文正公、胡文忠公诸名士与之游,独王荆公少年不可一世,怀刺谒先生,足三及门而不得见。荆公恚曰:‘吾独不可求之六经乎。’”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似乎不宜草率否定。至于年谱所载二人嘉祐五年(1060年)相遇一事,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当周敦颐进京时,王安石正在京师任三司度支判官。惟年谱以为此时安石尚提点江东刑狱,或是误记。从二人思想来看,周敦颐以太极为元气,提出的太极—阴阳—五行—万物宇宙发展模式,与王安石的宇宙生成论也颇为相似。因此,对于周敦颐与王安石之关系,固不应相信理学传人的刻意渲染,但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否认邢恕与谢无逸的记载之前,也不应否认二人之间存在交往交流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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